璞堂
藺允叠提前来侯着,却发现人已经坐在坐床上了,裴翙的表情一如既往的冷淡,让他那张原本就阎王般凶煞的脸雪上加霜。
她余光一瞟,楼娘子和二管事都在,分开站定在下方,楼娘子神色如常,二管事却特地朝她看一眼,那目光她很熟悉,是一道夹杂着幸灾乐祸的阴谋黠光。
“见过阿郎。”
蔺允叠温顺屈膝,心里已大概有了谱,知道这怕是场鸿门宴。
裴翙受过礼却还未开口言一句话,盯着她瞧了有半小半炷香,二管事向他看了好几眼,若不是碍着他的脾气臭,他都要忍不住提醒了,蔺允叠对此也感到奇怪,虽然她一直低着头,但不代表她感知不到那道停留在她身上的探究视线。
蔺允叠被他看得心里发颤,她不禁疑神疑鬼,猜他是不是查到了什么要她命的事。
她受不住缓缓仰起头意图在他眼中发现一点蛛丝马迹,裴翙却在她触及自己视线之前就移开了目光,淡淡问道:
“八娘子,府中有人举报你做假账,你如何解释。”
蔺允叠心里的大石瞬间落地,嘴角抿了抿,梨涡转瞬即逝。
“阿郎,这是我接手府中账务近半年来的记录,每一笔都标明支出与用途,不知是何人诬告于我?”从袖里掏出薄账,双手举起递给楼娘子。
楼娘子正准备接过递给裴翙过目,坐床上的男子一个眼神飘过来,她立马会意,退后几步给蔺允叠让位。
蔺允叠无奈,只能咬牙捧着薄账缓步上前。
脚步与地面的花砖相碰,发出清脆的哒哒声。
不得不说,裴阉党真有钱,整座裴府地面都铺了砖,各种砖,奴仆的院子里铺的普通方砖,管事的园子里铺的是青纹砖,而这璞堂铺的则是纹饰极为复杂的宝相纹砖,砖上还铺了地衣,特别是他坐床底下的那一块铺的是鱼龙地衣。
这仅仅是他园里的大堂,不敢想象他的寝房是如何一番场景。
藺允叠离他越来越近,他那独特的瘆人气息逐渐侵入她周身,她不合时宜地想起府门口一事,仿佛他的呼吸还不停洒落在她颈侧,她的脚步开始慌乱了些。
裴翙一下一下转动大指姆的扳指,看上去似乎有些不耐烦,应是嫌她走得太慢。
藺允叠加快了速度,挺着脖颈两步并作一步,生怕惹他不悦。
只是越走快,离他越近,她越慌乱,于是某一刻她突然意识到脚下的触感好像不太对,不似花砖硬又不似地衣软,她心中有种不好的预感。
霎那间,四周的呼吸声好像静止了,二管事偷笑了下,楼娘子皱了皱眉。
藺允叠白了脸,视线落在那只套着长靴的宽大脚掌上,上面极其突兀的多了一只绛粉云头履,她默默把脚移开,同时双腿顺滑地跪了下去。
“婢子一时不察,请阿郎降罪!”
及时认罚或许能从争取到宽处理。
藺允叠跪的笔直,腰微微前倾,将薄账举过头顶,垂落下来的业纸一次次刮过她草草上好药的伤口,割开未愈合的旧划痕,点点血珠冒了出来。
虽然这伤口不大,但她从小娇养着长大,又没有上好的药及时处理,再加上同一地方被划了两次,她疼得轻皱起眉,双手轻微颤抖。
裴翙转动扳指的手顿住,眉头紧锁,双眼微阂,一股戾气毫不留情地展现了出来。
“谁准你跪了!”
遭了!她不晓得跪的地方也要精挑细选,正好跪着了鱼龙地衣上。
藺允叠也顾不得手中的疼痛,双手往地下一撑,麻溜地站了起来,连带着后退了几步,不敢再踩在地衣上,同时也离面前隐隐有发怒迹象的人远了点。
裴翙的眉锁得更紧了,声音却消了几分火气。
“薄账,拿来。”
藺允叠弓着身子递给他。
裴翙接过直接丢在了案几上。
她发现了,他坏习惯真多,喜欢丢东西。
“我要听你说。”
藺允叠僵了会,微微颔首。
“阿郎,婢子接手账务后的这几个月,府中的开销基本用在了后厨的采买上,每日进三十斤素菜,一斤价格约在三文左右,进五斤盐、醋、花椒、鼓酱等,一斤价格约在五文左右,进二十斤各种猪羊牛肉,鲍蟹鲜虾之类,一斤价格大概在三百文到一千文之间,所以每日的花销大概在十两银子左右,六个月就是一千八百两,除此之外,平日府中园屋修缮用去三百两,月银发去六十两,这一桩桩都对得上账,银库里也是如此,阿郎大可派人去查”。
裴翙静静听完,漫不经心地向二管事瞟去,二管事会意,让仆人把人押进来,同时接过旁边小厮手里的薄账递给阿郎。
“阿郎,这就是举报八娘子的小厮口中的真薄账,那小厮是楼娘子的人,专门负责清点库房。”
一个惊慌失措的小厮被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