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神,找到了。”小仙抱着成堆的竹简,声音悠悠穿透几片浮云。
“这丝若隐若现的气息源自人间——江南孙家刚出世的公子。”
又清执书的手微微一颤。
人间。六道轮回。
竟然……是在那里。
一
又清下凡的那年,孙艺程刚刚满月,孙府的小厮穿着一新,在整个江南敲锣打鼓地撒铜钱,逢人便要讨个彩头。她轻而易举地混进孙府当了个婢子,仗着浑身的灵气和一股子聪明劲儿,很快取得了孙夫人的信任,被指派去服侍孙家大公子。
她以为风光的满月酒足以看出孙大公子在府里备受宠爱,却不知道世间的人最爱欲盖弥彰,用浮夸的形式遮掩一些事实,就比如,孙艺程是个天生的瘸子。
从孙夫人复杂又纠结的目光中,又清看不到一丝母亲应有的疼惜,她只觉得耻辱,是这个孩子,让她在孙家抬不起头,所以她的不满尽数化为了对新生婴儿的不管不问,只打发了又清一人去偏远的院落照看孙艺程。
后来又清回味起孙夫人最后叮嘱她的那句“好生照料我儿”,心里只觉得万分厌恶,同时被素未谋面的这个小公子勾起了点点泛滥的同情。
那日呢,艳阳高照,清风徐来。又清从奶娘手里接过了襁褓,生来不哭不闹也不笑的小公子居然“咯咯”笑出了声,一双东珠样的眼睛紧紧锁着她,透出几分清气,几分欢喜。
又清的嘴角禁不住微微上扬,感受到了一种铭刻于骨的熟悉,一缕缕白色的仙光莹莹缭绕。
孙艺程打小就不同,他不是一个讨人喜欢的孩子,眼睛大且静,没有分毫孩童的活泼,所以在孙家长辈那里仅存的几分关注也被刚出世的二公子孙明浩霸了去。是以他的地位愈发微妙,当面恭敬的丫鬟小厮,在背地里的闲话却是不断。毕竟,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将来继承江南孙家的,是二公子。
一来二去,孙大公子越来越沉默寡言,每日只躲在自己的居所看看书,写写画画,身边也只有又清化身的贴身丫鬟“清儿”。
又清委实不是个好婢子,洗衣做饭通通离不开法术,总是趁人不注意偷偷捏个小诀,而后心虚地四下张望孙艺程的身影。不知为何,明明是一个垂髫之年的孩子,还是她一手养大的,沉静如水的模样却像一樽年逾百年的石像。
孙艺程日子过得平淡至极,整日埋头苦读,还酷爱挑灯夜读。又清担心他年纪小身体吃不消,总是在夜里熬上一碗素肉粥,轻手轻脚地给小公子送去。
朦胧的烛光下,孙艺程微微蹙着眉头,支着下巴冥思苦想,一副极为入神的模样,却在她放下瓷碗的那一刻抬起头,嘴角一弯,尚显童稚的脸上浮现出一对梨窝。
又清常常忍不住去捏他的脸,这厢小公子却又瘪了嘴,伸手打掉她的手指。
孙艺程对同龄孩童爱玩的小玩意儿嗤之以鼻,一味将自己埋进书堆,又清觉得甚为不妥,想要让他开怀却又苦于摸不透小公子的喜好。
直至梅子黄时,她坐在孙府的马车上送孙艺程去学堂,可尽管街上再繁华热闹,孙艺程也视若无睹,只垂着眼帘自顾自温书。
又清觉得无趣至极,百无聊赖地挑开车帘向外张望。
街角有个小孩童闹着要吃糖人,委屈巴巴地扯着娘亲的袖子,使了性子撒泼打滚。孙艺程目不斜视,抓着书角的手却是轻轻颤动了一下。
料是这样细微的小动作也瞒不过又清的眼睛,权当他对那凡人口中的糖人生了趣味。当晚便混出孙府喜滋滋地买了一把不同样子的糖人,不想回府时却被管家堵在了黑乎乎的后院门口。
管家眼里淫光乍现,发福的身子像一块肥猪肉,一步步紧逼她而来。
又清背着手,攥紧了粘着糖人的竹签,正寻思着要从哪个角度将他一脚踹下荷花池,连廊上却幽幽冒出了一豆灯火。
“谁……谁?”
管家心虚地回头张望,却见孙大公子提着一盏灯笼站在廊前,少年的目光阴沉寒冷,声音也带着不善的喑哑:“你在作何?”
尽管孙艺程在家里不受宠,但他毕竟是主子,是孙家的大少爷,管家没胆子冲撞这个少年老成的公子爷,讪讪笑了笑,编了个漏洞百出的谎话,急匆匆离开了。
又清看着一块落荒而逃的猪肉,“噗嗤”笑出了声,在小公子眼里的阴郁达到顶峰之时,拿出了藏在身后的一把糖人,眉眼弯弯地看着他。
孙艺程眼里的冷意一瞬间化为了楞充,皱着秀气的眉头盯着看了半晌,终是伸手接过了一把子黏糊糊的东西,少年清朗的声音里透着半分的无奈:“清儿啊。”
又清疑惑地挑挑眉。
“……谢谢你。”
二
江南的上元节很是盛大,孙府一大家子到城里最大的荷花塘放花灯。
孙艺程腿脚不方便,一直站得离爹娘远远的,看着孙明浩在人群中央前呼后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