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院春深,和风翠阴,季春的午后原该一派祥和安宁,但钟宅内无论前院后宅,皆忙得不可开交。 “中堂内布置得怎么样了?餐食都准备上了吧?” “好了好了,阿郎最爱的糖蟹和西市腔早都备下了!二娘子爱食的切脍,待阿郎一进门,就去通知厨房现制。” “对了!再去检查一遍正门打扫干净了没有,大娘子和二娘子要去门口迎阿郎的,千万别有疏漏!” “好,我再去看看!” 婢子得令离去,而从一大早到现在一直忙前忙后的总管黄老,也终于能够稍作休息,他抹了一把额上的汗,撑着腰松了口气瘫坐在堂下的凭几上。 可他刚刚坐下不到一刻钟,原先离去的那个婢子又急急忙忙奔了回来:“黄总管,阿郎回了!” “坏了!通知大娘子二娘子了吗?”人至中年的管家噌的一下站了起来忙问,婢子喘着气道,“通知了!通知了!大娘子二娘子应该在去迎的路上了。” “没坏事就好。”管家拍拍胸口,“走走走,我们也去迎迎阿郎。” 于是两人也起身接着往正门而去,而另外一边钟宅的正门处,钟知微带着钟袅袅于大门门屏处,正撞上刚刚踏进府内的父亲钟三丁。 圣人亲封的镇军大将军,虽两鬓已现白,但仍旧剑眉星目身姿魁梧,即使身上几十斤重的甲胄还没卸下来,但依旧大步流星走路带风,军中之人的气势显露无疑。 这位闲不住自请去剿匪归来的将军,沉着一张脸,眼神锐利,他的视线由上至下梭巡,打量着面前的两位女儿。 “我两个乖女儿在哪儿?”一打照面,这位钟将军开口第一句竟是责问,“怎么今天阿耶回来都不出门迎接了?!” 钟袅袅眼睛滴溜溜转了一圈,立即接话道:“哎呀,真是不巧,钟家两位娘子出门踏春去了,让我们来替她们接钟将军呢。” 钟三丁双手撑腰感叹道:“啧啧,叫人不省心的两个小妮子,找人来替都找不好。我走的时候,她们俩还没我腰高,胖得像个福娃娃,这才过去几个月?居然找了两个这么漂亮秀气的闺秀娘子来顶替,这不是王婆卖瓜,自卖自夸嘛!” 钟袅袅听到这儿,也皱起鼻子开始恶狠狠回话:“非也非也,照我说啊,钟家娘子没问题,是钟将军你门缝里看人,把人看扁了才对!” 父女两人一唱一和,叫钟知微仰天叹了口气,在两个人开启下一轮胡侃之前,钟知微插话道:“阿耶,袅袅,都别闹了。不说袅袅,阿耶你这一路上风尘仆仆不累吗?赶紧换下甲胄歇息吧。” 钟三丁这才破功,抚掌大笑道:“几个月没见,还不许阿耶跟你们开开玩笑了?我跟你们说,这趟去山南道剿匪,阿耶是吃不好睡不好,所以今个儿回家,就可怜可怜阿耶,叫我今天喝个够吧!” 这就是大庸的次二品镇军大将军,一身机敏全在行军打仗上了,即使看上去威风凛凛,但实则最是无厘头没心机,一开口几句话就要露馅儿显出他的本质来,钟知微抚额无奈也笑了:“西市腔、郎官清还有新丰酒,阿耶想喝什么便喝什么,行了罢。” 父女三人三人边说边笑,过中门入庭院,正欲进中堂,激烈的脚步声又由远及近响了起来,隔着老远就听见少年的叫喊声:“阿耶,阿姐,袅袅!我回来啦!!!” 父女三人的步子一齐一顿,几人回身望向自远处奔蹿而来的少年,钟家十一岁的大郎君钟庭波,仍旧介于孩子与少年之间,身上弘文馆学子特供的月白刻丝斓衫看似穿得正经,但仔细看衣衫下摆处的脏污点点,就足以窥见他的几分性子。 “我听说阿耶今天回来,再加上今日弘文馆休沐,我就……”他拎着个食盒,眨眼间就蹿到了几人面前,眼也不眨就开始辩解。 钟庭波话还没说完,便对上了盯着他的钟知微似笑非笑的眼神,他咽了口无形的口水,话锋一转:“虽然弘文馆未到休沐日,但庭波实在太想念阿耶了,所以即便翻墙也要特地出来见阿耶一面!” 钟知微还未作出反应,钟三丁就先大笑出声:“哈哈哈,好儿子,不上也罢!上了那么多天还不许歇息歇息呀!今个儿我说了算,今天不去了,明天再说。” 这下一家子才算是齐齐全全,钟家家宴一向是合食,因而一进中堂,钟庭波立即将手里的食盒放上了乌木板足案,献宝一般打开食盒的盖子道:“阿耶!炙牛肉!” 靠着乌木胡椅的钟三丁,立即喜出望外直起身子来,他对着食盒探头道:“儿子,有本事啊!多少年没吃到这一口了,你怎么弄来的?” 钟庭波摊手自得:“那我是你儿子,我有什么弄不到的?!小意思!” 钟袅袅也忙凑了过去叹声道:“哇,阿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