奚车自曲江池南岸缓缓停下。 自车上下来两位女子,前面那位贵女戴着的白色轻纱幕篱几乎遮住了整个身躯,而跟随在那位贵女身后的婢子头上亦戴了足以遮面的帷帽。 这是来赴约的钟知微和招月,加上驾车的揽风之外,两人身后还跟了四个随行的婢子,贵女出行,不带婢子侍儿才不正当。 长街上人声鼎沸,钟知微下了奚车刚刚站定,招月立即就跟了上来,钟知微略微抬手将幕篱掀开一条缝来,望了望招月怀里抱着的花盆。 花盆中的二乔洛阳锦开得正盛,同一株花上既有紫红又有粉白,一花双色,是难得的花中珍品,这一株花用于品花会上同马编撰的母亲攀谈,当是完全足够了。 “走吧。”她垂下手淡淡开口,揽风前去安置车驾,剩下一行人则率先朝品花宴所设的裙幄方向而去。 全城欢庆,人潮汹涌,若非上京城内官街宽余几十丈,这样的人流是万万容纳不下的。本就喧哗的人声不知怎的忽又激烈起来,哒哒的马蹄声自远处而来,人群当中某个孩童奶声奶气的惊叹声格外清晰:“哇,探花寻街了!” 钟知微的步子并没有因此停下来,这类热闹与她无关,她行得不徐不疾,也正是这样,她这一行人看上去与路边一众停步仰首的看客格外不同,显得尤其醒目。 “咦!探花使往我们这儿来啦!”还是那个孩童,声音里带着惊喜。 钟知微目不斜视,尽管透过透光的幕篱,她的余光已看见了迎面而来的高头大马和马上的红衣猎猎,但还是那句话,这类热闹与她无关,她毫不关心。 可马上的人忽一勒缰绳,那马长啸一声,竟于她面前停了下来,马上的男子并没有因为他当街拦人的举动感到不自在,反而泰然自若,含笑响声问:“娘子,你的花怎么卖?” 钟知微自来人拦路起就已蹙起了眉,他这样一开口,钟知微更加不耐,她侧首看了一眼招月,招月即刻自觉往前站了一步,而后郑重回声道:“探花使若要买花,应当去东西市的花坊,若要寻花,整个曲江池处处是花,郎君您断没有来问我们娘子买花的道理。” 马上的人被婢子这么一通“教导”,没有生气,竟还附和起来:“唔,你说得对。但我来不及去花市了,而且,曲江池里可不是随处都能见到二乔洛阳锦的。” 男子这般反应,让招月一时语梗,她顿了顿温声打了个圆场:“奇花难寻,这花亦是娘子心头好,无法割爱,探花使再去别处看看吧,总能看到合适的。” 男子有和招月攀谈起来的架势,仍然没有放弃追问:“我恰是从别处来的,现在就缺这一株二乔,真的不能行个方便?今日借我一株,改日我还十株去你们府上。” 男子出声之际,一阵风自东边而来,掀起了钟知微幕篱的一角。 钟知微所处的角度使得她的视线正对着男子座下的马,风起时她漫不经心望过去,恰好瞥见了马鞍上所绑着的那个竹篮,竹篮当中各色名贵的牡丹已然满满当当。 若无花也就罢了,已有这么多名花,这个人竟还不知满足?毫无礼仪当街拦人还纠缠至此! 钟知微心头火起,终于冷声开口出了声:“才德全尽谓之圣人,才德兼亡谓之愚人,德胜才谓之君子,才胜德谓之小人。这句话的最后一句,招月,你懂吗?” 见钟知微出声,招月神色虽讶异,但回得很快:“婢子愚钝。” 钟知微淡声道:“那句讲的是,一个人即便有再大的才能,但倘若没有德行,纵然他能够登科及第,但他那些才华也是空的,非君子便小人,到头来什么也不是。” “所以我们日常行事,总是要保留几分德行的,毕竟做不成君子也就罢了,但勿要做了小人才是。” 这样的话已经不是点到为止的程度了,若这位不知道打哪儿而来的探花使有几分廉耻之心,就应当立即退开,别再惹人嫌。 可她不曾想,马上那人的廉耻之心几乎趋近于无,她的一桩话反倒吸引了那人的注意力,即使隔着幕篱看不清面目,钟知微亦知道,马上那人歪过头望了过来,他倏忽嗤笑出声:“日常行事?” “是某疏忽了,没注意到娘子,不过……现下是什么年月了?没想到还有娘子戴这种连某的祖母都不戴的幕篱,娘子不若先去研究明白上京如今时兴的妆样打扮,再来同某谈日常行事罢。” 先前钟知微含蓄的嘲讽同他这番直白的讥讽相比,简直是小巫见大巫。 而他这番话也让钟知微怔在了原地,先反应过来的招月率先发怒:“郎君勿要失言!贵女出行,面容怎可轻易被外男瞧见?!幕篱遮身,乃是应当遵守的礼教规矩!” 马上那人扬了扬缰绳,他座下的马也随着他的动作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