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带他离开了青铜门。
我心知不停追寻过去的张起灵是无法迎来新的人生的,幸而介入眼下世界那种千疮百孔的规则对我来说也是小事一桩,用点小手段截留住他的记忆完全不成问题。
或许是我现在以人形现身人间的缘故,当我想要将自己的“规则”共享部分片段出去时,指尖渗出皮肤的是一滴红得透亮的类似鲜血的液体——如果我是植物的形态,可能就会是汁液一类的东西了吗?我不太确定,毕竟这是我第一次尝试把规则片段共享出去,具体操作很陌生。
看着那一滴血落入杯中,一瞬间把一整杯水都浸染成醇厚的血色,我毫不怀疑这滴血滴进湖泊里立马就会出现世界第一个血湖——这真是一点都没稀释啊,正常人能喝得下这玩意儿吗?我站在房门口——当然是我变出来的宅院,当了一千年的神仙了,这点小事都办不到怎么能行——看向他独坐阶上的身影,有点迟疑要不要递过去。
那不然还是我自己喝了?这种东西可不兴随手倒掉啊,会出事。
张起灵注意到我,安静地起身走过来,低垂着头看向我,模样有些乖巧。
我试探地把杯子递出去,他目光在杯子上顿了顿,又扫过我的手腕,接过杯子抬到唇边时又自以为隐蔽地瞥了一眼我的手心,浅浅闻了闻,咕咚咕咚一口闷了。
我:“……”
还以为他不会喝的。
但是他喝得这么顺利,一点障碍没有,总不会以前都是饮血如日常的吧?
我拿回杯子,顺手往他嘴里塞了一颗话梅蜜饯,他被酸得眯起眼睛,没嚼两下就吞了,唯有紧绷的表情还残留在脸上,皱着脸,眼睛差点被逼出眼泪。
我怀疑地看向他,自己又摸了个话梅吃,只觉得酸甜正好——再来一块。
张起灵默默后退了两步。
约摸是那杯水的缘故,他的面色乃至于浑身皮肤突兀泛起红,整个人蒸腾起热气,流出的汗水也瞬间蒸发掉。他的手臂抽搐了一下又生生压住,他仅仅皱眉,咬紧牙关,一声不吭地半跪下来,呼吸声听起来颤抖不平,偶尔溢出喉中呜咽。
……啊。
我第一反应还是话梅真的有这么难吃吗,继而意识到,好像是那滴血带来的影响。
我能够轻易感知到那滴血——或者说那杯血,又或者说他全身的血——如何在他的身体里游走,留下一种类似血脉刻印的东西,加深了他与我之间的联系,同时削弱了此方世界某些规则对他的影响;虽然只有一滴血,似乎还是超过了他所能接受的上限,在不断地崩坏他体内的经脉又迅速重构,以至于他的肌肤上渗出的红色愈发鲜艳,大有要从皮肤渗出来的样子,连蒸腾的汗液也带起了浓重的血腥味。
坏事儿了。
第一次尝试应该要谨慎一点的……主要我也没料到会有这样的反应,总感觉喝完最多睡一觉消化一下就好了。
人类,果然还是太脆弱了。
念头转了几圈,现实中也就过去不到一秒。眼看他将要倒在地上,我一步闪过去,点住他身上几个大穴,他瞬间脱了力,滚烫地落在我怀里。
这个温度挺舒适的,不过对于人类来说就要烫伤了。我把他安置在床上,正要隔空施针,注意到他左肩的衣服上似乎开始渗出什么墨色不明粘稠液体,不由皱起眉,解开一看,原来是一只麒麟图案的纹身,深入肌肤的纹身色料被强行逼了出来。
……这小子,看不出来,还挺时髦。
不过这纹身居然能□□这么久没有直接消失,可见纹身色料的原材料用得也是中高档的东西——我口中的中高档,就不是说钱能解决的事情了,至少得加点灵药仙草才行。细看的话,会发现这个世界给他下的规则刻印,似乎也多半潜伏在这个纹身当中,怪不得到现在还没完全掉色。
话说,灵药仙草在这个世界是可以随便得到的东西吗……?
问题在脑海中一闪而过,我凌空轻点几下,把血液的活性压了下来。
——想必还是很痛的,只是在可忍耐的范围内了。
他的额头上不断渗出豆大的汗珠,全身毛孔都湿漉漉的,整个面部绷得死紧,挣扎着想要睁开眼睛时,汗水如泪水一般滑落,令人心生不忍。
我叹口气,把他体内的血液活性又压了三层。
身上已经透湿得一摸都是水的衣服被我一键烘干,但耐不住他还在不断流汗,我找了条毛巾给他擦了擦脸,他眼睫一抖,闭上眼睛不看我。
如果他能稍微动弹,此刻八成得撇开头、背过身了。
我觉得好笑,又有点心疼,摸了摸他的脸,又拉着他的手安抚地捏了捏,凑过去蜻蜓点水地亲亲他的面颊:
“抱歉,我不知道会有这么大反应。”
他眼珠动了动,虽然没睁开眼,但被我握住的手微微回捏了一瞬,就这样轻而易举地原谅了我的冒失给他带来的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