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的伤势虽重,好在未曾伤到什么要害。
齐楹命人将他送到医馆里去,顺便留了些银子。这是执柔的善心,可她身上没有钱。
救了人,她不多话,只用手轻轻拉他的袖子,怯怯地叫了声微明。
到底还是需要他来善后。
齐楹无奈地掏了银子,执柔立刻开心起来:“您菩萨心肠,好人会有好报的。”
好人有好报?
这话齐楹听了便觉得失笑。
执柔身上的血腥味很重,她在马车上刻意离他远了些。
适才已经洗过手,执柔的长发没了发带,便只能披散在肩头。
宛若绸缎,漾开一圈鸦色的光辉。
细碎的风吹过,一缕发丝恰好拂过齐楹的手指。
“你的发带呢?”他问。
“给他止血用了。”执柔轻声答。
上面染了血,的确是不能再用了。
“看来只能今日给你了。”齐楹轻轻啧了声,“原本还想再等几天的。”
他的手指着马车上的多宝阁:“上头有个盒子,能不能劳烦你帮朕取下来。”
执柔有些不明觉厉,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当真是放着一个楠木漆盒。
盒上不曾上锁,齐楹话中有笑:“你来打开瞧瞧。”
是一对点翠金钗,形似蝴蝶,各镶嵌了一枚东珠。
珠箔鸟翩,光华澹澹。
“臣妾……”执柔抿唇,“臣妾不会用这个。”
她平日里鲜少戴这些复杂首饰,就算是用了,也总得有三四个侍女来替她梳妆。
齐楹一哂:“是朕疏忽了。”
他修长的手指捻起其中一根,金光摇荡:“坐过来,朕帮你。”
执柔垂眸看向自己沾了血的裙摆,小心折起脏污的地方,向齐楹的方向挪了挪。
一只手掬起她左肩上散落的长发,轻轻在指尖绕了个圈。
空气里有些热,叫人昏昏沉沉起来。
他的手法分明是生疏的,稍不留神便扯断了执柔的一根头发。
她小声吸了一口气,齐楹的手便顿在了半空。
“上回替人绾发已经是十几年前了。”他叹息着摇头,细碎的发丝擦过执柔的脖颈与脸颊,明明只是坐着不动,就莫名叫人心猿意马。
“弄疼你了,抱歉。”
十几年前,那时齐楹几岁,五岁还是六岁。
知道她在疑惑什么,齐楹换了个角度替她簪入金钗:“是为我母后。”
一对栩栩如生的金色蝴蝶点缀在执柔的乌发间,齐楹抬起手指轻轻碰了碰:“似乎不算太糟。”
马车中没有镜子,执柔下意识抬手去摸。
两个人的手便在此刻碰触到了一起。
细腻光滑的青丝,冰凉华丽的金钗,还有女子柔软的指腹。
执柔下意识想收回手,却被齐楹抓握住,他握着她的指尖,引着她向发间探去:“你可喜欢?”
其实早在他们成婚前,执柔便设想过,她和齐楹到底会走向什么结果。
最有可能的便是如齐楹昔日所说的那般,算不得什么举案齐眉,或许是相互戒备,亦或是他将她弃之如履。
他们二人之间怨偶天成。
若她是齐楹,也绝不会允许自己接纳这样的女人。
所以面对齐楹的疏远与戒心,执柔早可以做到照单全收。
但有太多次,齐楹对她伸出手来。
她却第一次感受到了恐惧。
这许多年来的宫闱泅渡,她唯一能做的便是守好自己的心。
不论是慈悲心,还是阻绝情爱的心。
她与齐楹之间,早已注定了结局。
她不能动心,齐楹也不能。
又或许这男人,三分真七分假,谈笑之间运筹帷幄,似假实真。
“陛下。”她唤了声。
可当齐楹偏着头问她怎么了,她却又说不出话来。
“这么说,便是不喜欢了。”
“不……不是的。”执柔深深吸了口气,“快进八月了,不知尚太傅家的女郎是哪日入宫。”
“少府监收拾出了几处宫殿,住在哪,怎么住,还得听陛下拿个主意。”
齐楹的手悬在半空,一室旖旎缓缓破碎消融。
片刻后,他轻轻送开了她的手指:“下个月吧,朕还没有想好。”
说话间,马车已经驶入章城门。
巍峨高深的宫阙压抑且逼仄。
齐楹靠着迎枕沉默不语,好像又重新变成了新婚那夜,那个疏离遥远的君王。
她在提醒他的同时,何尝不是在提醒自己。
执柔在椒房殿外下了马车,踩着车凳时,她忍不住回头望向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