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骤然来袭的秋雨在延庆府下得勉勉强强,落在石板上像是悄无声息一般。
班芝亲见医官们看诊完毕,待陛下一切安置妥当之后,便穿过曲折环绕的回廊向缕金阁走去。
幽风骤袭,班芝只觉寒意浸浸。谁能想到,这延庆府白日还是长公主大婚的欢喜场,夜晚却变成了跋拓峻的执刑场。
缕金阁里,王玉成一人伫立在侧仰首等候,不时肩膀轻微颤动,他的咳疾又犯了。
班芝本是疾步而来,却在临近时放慢了脚步,她隔着窗棂望去,只觉王玉成虽然身材不高,肩膀削弱,却在火烛的映照下熠熠生辉。
这些年来,班芝和他相辅相成,配合的天衣无缝,不知道历经了多少生死攸关的大事。
可是今夜之前,她却还从未动过诛杀跋拓俊之心。
此事虽然已成定局,可是在她的新婚之夜诛杀驸马,却是远远超乎她的意料。
她屏退侍卫弓虽左和弓虽右,顿了片刻,调整了一下情绪,推门而入,劲步径直从王玉成身边掠过,边走边道:“王丞相,说说看吧!”行至缕金阁中央处,她转过身来,紧紧地盯着王玉成。
王丞相只觉班芝气势汹汹,又闻她厉声询问,竟也不敢直视她的灼灼目光。
他正言回道:“前夜收到公主的飞鸽传书,得知公主今日即会返城之时,臣同时收到暗报,陛下在宫中遇刺。”
“哦?是什么人?”班芝虽早已料到几分,但还是忍不住大惊失色。
“毕厍还在暗中查探。此事疑点众多,来日微臣再细细与长公主道来。
且说当日陛下失血虽多,但幸而没伤在要害之处,暂无性命之忧。然而臣深思,这赤城政局初定,一旦被人发现陛下如此不堪一击,赤城内狼子野心之人又岂止刚被平定的赤佑侯一个,只怕横生枝节政局再度不稳。
正当臣想办法遮掩之时,那个色胆包天的跋拓峻竟又来催促与公主的大婚一事,臣便顺水推舟想出个一石二鸟之计——以公主和跋拓峻的婚礼为饵,将陛下所受之伤转嫁于跋拓峻。而早前经臣暗查,跋拓峻虽然骁勇,但对手下向来苛刻,且从不体恤,士卒们早已是敢怒不敢言,王副将也对他心生芥蒂,如果从中斡旋,此事将有十之八九的把握……”
“真是神机妙算。所以我也是你算计的一枚棋子了吗?”班芝的目光从未离开过王玉成,不待他说完,厉色挑眉问道。
只有大婚之时,跋拓峻才会卸下防备,只有在洞房花烛之夜,才会有偷梁换柱的机会。机不可失啊,长公主。”王玉成见班芝神色肃穆,阴晴不定,便直言答道。
“可是即便如此,刀剑无眼,你就不怕跋拓峻那把剑真的会致陛下于死地吗?”班芝厉声问道。
“回公主,臣确实没有十足的把握。但此事有臣精密筹谋,虽然不能确保万无一失,但长公主为跋拓峻下的销魂散连他自己都察觉不到,那致命一剑必然会失掉准头,而且长公主为了西凉国,哪天不是将生死置之度外。他作为西凉国的陛下,为何不能做此牺牲。”王玉成凛然道。
“你故意告诉跋拓峻让他躲避我的暗算,也是我理应做出的牺牲吗?”班芝一想到今日数次被跋拓峻非礼,而那罪魁祸首就是这眼前之人,心中又怎能不气。
“公主,此事……此事实在是下策,但臣料想公主何等身手,如果不如此行事,还未等到大计实施,公主就会将跋拓峻控制住,一旦如此,后面便无计可施,所以这也是逼不得已,还请公主海涵。”
王玉成心有内疚,见班芝从未有过如此大怒,也慌忙地想要辩解:“我并不是有意隐瞒,只是行这种背信弃义之事,我也怕污了长公主的清誉。”
“王丞相,纵使是你一意孤行设局暗算,但你是我的肱骨之臣,世人也只会毁我弑夫上位……”班芝一时气愤,平息了半晌,方继续说道:“大礼已毕,他好歹也是我名义上的夫君。你要设计诛杀他,怎能不先和我知会一下,反而欲盖弥彰。你可曾把我放在眼里?”
“微臣所念所想,皆是想保护公主。此心天地可鉴。”王玉成凛然说道。
班芝闻王玉成言语铿锵有力,不容半分质疑,可是目光却是柔和不同以往,更多了一分情意,心中一震,匆忙躲开了他的眼神,而这一切却完全被他收入在眼中。
她那精美绝伦的俏脸面带愠色,映着烛光却更添了几分圣洁之意。
看着这个一手造就了他,又被他造就的女人,他心中的爱意升腾开来。
他二人之间总是隔着一层纱窗,时而模糊,时而清晰。
王玉成此时只能收敛心意,急忙道:“长公主,此事是玉成多虑了,并未提前告知,还请长公主恕罪。”
班芝心中颇有一番波澜,此事木已成舟,无论如何,也只能重重拿起、轻轻放下,沉默了半晌,方说道:“此事既然已大功告成,你便戴罪立功吧!自古所言兵不厌诈,如果不是你,也不可能有今日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