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过安颜郡主。”沈娴盈盈下拜。
赵芫回礼道:“沈婕妤。”
江沉月的一点点身高自然是看不到赵芫的,触目皆是长长的裙裾,但她听到了赵芫的声音,立马扯着嗓子喊道:“芫芫姑姑!”
她身周的宫女这时想要捂住江沉月的嘴已经来不及了,赵芫显然听到了,沈娴眉心微跳,她按下心来,看着赵芫走向江沉月。
赵芫看见小小的一只幼崽,不知为什么,明明只见过两面,却觉熟稔,又生发出疼惜,簇拥在江沉月身边不留空隙的宫女不敢得罪她,四散开。
她在沈棠刚刚迁入冷宫时探望过她,准确来说,赵芫并不与任何嫔妃交好,更何况是父亲当朝直谏,矛头直指太后的沈棠。
从那以后赵芫也讨厌这位迂腐的礼部侍郎,对沈棠无感,但她更理智一些,更何况稚儿无辜。
当初其实是想看看刚出生的江沉月。
第一次见面时刚刚出生的娃娃看不出什么,都是皱巴巴的,赵芫吩咐宫女照顾好小娃娃也完全是看在楚长微的面子。
第二次见面却在几天前,这时候江沉月三岁了,小小的,人还并不高,见过圣上的感叹不愧是两父女,五分相似,而对于见过太后的赵芫来说,更是惊异,简直是一模一样。
可能稍有些夸张,但细说太后那是正盛的蔷薇,而楚岁然是未开的,稚嫩的花苞。
眼角下的泪痣更显得如瓷白的白瓷娃娃,犹如故人,赵芫很难不爱屋及乌,今日来本也打算去看看她的。
江沉月眼巴巴地看着她,整只幼崽透露着惶惶不安,她听懂了小姨的话,可是她没有不尊重父皇啊,父皇的名字竟然和长微一样,这让三岁的江沉月陷入了一团乱麻,却找不到头绪。
江沉月说:“芫芫姑姑,我母妃没有和我说过父皇的名字,长微不是父皇,我只是随意说的,母妃没有教坏我。”
长微两个字不是胡意诹取的,她记得自己确实有个宝贝叫楚长微,但她知道不能说,没人会信的,江沉月还是第一次说谎,心跳如擂鼓,好像要从小胸膛里跳出来,脸上也漫上红色,还含着两颗泪珠,好不可怜。
赵芫心被轻轻地触动了一下。
江沉月这话说得没头没尾的,沈棠接过话茬堵住沈娴的嘴,解释了事情经过,赵芫目光落在沈娴身上,无形的压力加注,“我以为这只是稚童言语,加上一些巧合,圣上日理万机,不值得用这点小事叨扰他,沈婕妤再想想,是与不是?”
沈娴眸光转动,温婉应下。
阳光和煦,她却好像回到了很多年前的房檐阴影下,潮湿阴暗,而她也如同阴冷的蛇觊觎着不属于她的一切。
老天爷在出生时就分配好了一切,沈棠父亲不止是大房的骄傲,也是祖父母的骄傲,做到了正三品礼部侍郎。
沈娴自己的父亲虽然和大伯同母所出,却没有什么读书的天分,在祖父荫庇下只混了个正六品的大理寺正,每天在大理寺面对藐视律法的权贵前忍气吞声。
但大概忍得忍无可忍,得罪了一位皇室远亲,被夺官位,直到今上正式执政,平反了许多从前洛山王掌权时的冤案错案,父亲才官复原职,甚至升了一品,成了正五品大理寺丞。
后来大伯觉得觉得今上给故太后追赠谥号超过规格,不符礼制,不知变通,硬是上谏反驳,甚至试图死谏。
今上大怒,当消息传到青玉阁,沈娴只觉得一阵阵天旋地转,日日忧惧带累家族,惶惶不可终日,幸而今上没有牵连整个沈家,只是将大伯罢黜,又降罪了沈棠,从妃贬为才人,迁入冷宫。
那应该是她最释然的一段时间了,从小到大的一座大山终于移开,沈娴终于能喘口气了。
可明明都这样了,安颜郡主居然站在沈棠那边为她撑腰?
这太不公平了。
沈棠会的她都会,沈棠长于琴棋书画,她也样样精通。
沈棠能做的她也不甘示弱,灾年沈棠施粥她就无偿让人行医。
可大家的目光总是落在沈棠身上。似乎有人生来就是明月,有人却被月辉照映得暗淡无光。
但她偏要去挣,偏要去拿。
赵芫跟着热情的小江沉月到了她们住的屋子里,悯冬翻出了有些时日的陈茶,茶叶并不名贵,哪怕是稍微有些品阶的芝麻小官,做些小生意的商人都不会拿出来待客的茶如今却是这间小屋里还算少见珍贵的东西,沈棠有些窘迫。
江沉月还不能理解这份难为情,见悯冬泡好了茶,殷切地踮起脚尖想将唯一完好的茶盏推到赵芫身前,但是没够到,白嫩嫩的小手若无其事地挥了挥,又放了下来,眼神亮晶晶地看着赵芫,简直是无所不能的姑姑!
姑姑比娘亲还厉害!
小姨大概可能比娘亲厉害,而姑姑比小姨还厉害,在小江沉月眼里,简直闪闪发光!
赵芫端起茶盏小抿一口,面不改色,在心里懊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