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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越姑娘留下来陪在执刃身边,他很难再找到机会一个人吹冷风,躲在屋顶上或者河边树上偷偷哭。但最大的好处是,族里长老再也不会催着他选新娘了,因为他们都默认越云是执刃夫人。
而对越云来说,最可喜的是,便是宫子羽派人来将她从女客院落里接到羽宫。虽然他没有亲自来,但却还是送了新衣当礼物。
宫子羽对云为衫的爱并非随口说说,自然不会轻易消散,越云的身份尴尬难堪,既不是他的妻子,也不是他的侍女。他想着避嫌,很少来见她。
她也害怕叨扰他,只是每日夜里都差人给他送羹汤,提醒他,早些休息。
他见那碗汤搁置在桌上,飘着几粒枸杞,嘴边不自觉漫上一个笑。
“日日送汤,我只怕哪一日与长老议事时,淌下两行鼻血来。”
但笑意又堪堪停住。
是他实在不知道该把越云放在哪一处。
放在宫门之外,于心不忍,放在宫门之内,无名无分。将她留在女客院落,觉得太远,可若是时时刻刻随着他,在他身边,又觉得过近。
他到底该拿她怎么办才好?
金繁是这么说的:“执刃尚且年轻,这剩下的数十年光阴,难道要一直耐着寂寞熬着?若是不讨厌哪家姑娘,也可试着了解一些,若是喜欢,便放下执念,从了她罢。”
寂寞,他向来不怕。
喜欢,他只对阿云。
阿云。
今夜来送汤的侍女送了汤,却不着急走。她端着碗,举案齐眉,缓缓道:“羽公子。”
他回神来看她时,便瞧见她案牍下细长的眉眼,盈盈含笑。
越云。
她那时说,她也能做他的阿云。
可为何他心里全是苦涩呢?
“公子,山谷里的梅花都开了。若是有空,可否明日一道赏梅?”
他接过她手中瓷碗,抿了一口汤:“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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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紫商如今怀孕了,金繁总是跟在身边,寸步不离。出门赏花这样的事,自然也是时时刻刻跟着。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也算是给了越云和宫子羽独处的机会。
只是这样的时刻,宫子羽自然总是会念起云为衫在世时,那次逛灯会,一直心不在焉。
行至寺庙时,大小姐便拉着金繁去许愿祈福,越云也兴高采烈地跟进去。
宫子羽却停在他们身后。
越云发觉他不在身侧,回头望去。他便站在晴冬的这个清晨,一棵满枝白梅的老树下,长久地失神。
玄衣,乌发,黑眸,鸦眉。
黑白的界限如此明晰。
越云走上前,犹豫了一下,还是握上他的手:“执刃,你怎么不进来?”
他的手凉得很,触摸时还微微颤抖了一下,也许是因为不知该如何应对她的主动。她拉过他的手,放进自己的怀中,轻轻环抱住他:“冷吗?”
宫子羽在思考要不要推开眼前这个女子。
嘴却很诚实地回答:“不暖和。”
越云被逗笑,星星眼看他:“我们进去吧,寺里暖和些。”
宫子羽老实说:“我不知该求些什么。”
“家人,姻缘,朋友……”
“……都好。”
未多想,她便脱口而出。
说完这些,她简直想给自己一个巴掌。
她明明知晓他如今近乎孤家寡人般,却哪壶不开提哪壶,频频触动他的伤心事——似乎从她来到他身边的第一天开始,她便总是让他触景生情。
瞧出她的自责,宫子羽思索了一下。
“好啊。”他说。
然后反拉过她的手,收进大氅底下,眼底有一丝和缓的笑意:“我也想给哥哥和远徵弟弟祈福,啊对,还有紫商姐姐未出世的孩子。”
“执刃大人,喜欢孩子吗?”
“……”
沉默。
许久:“喜欢啊。”
……
明明是轻快的语调,越云却心头一紧。
她松开宫子羽的手,低头去取香线的时候,手指堪堪擦过他的手腕——
分明的骨节上,一圈陈旧的红绳。
她忽然想到:这红绳原本是一对。
寺庙里弥漫着芬芳的梅花香,来来往往祈福还愿的人很多。他们大部分都满脸笑容,新春将近的时节,似乎天下世事兜兜转转,大都是逃不开皆大欢喜的结局。
蒲团上,他闭目静跪,俊美的好似一尊玉雕。
“我瞧着公子这么落寞,便怨恨这世上诸多美满。”
越云盯着寺里相携相伴的情人,稚子绕膝的父母,还有抄经念佛的僧侣冷不防道。
宫子羽微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