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下她这等模样,像是随时能一口气过去,再醒不过来。李涵看在眼中,一时以为自己来迟了。
眼角泛起泪光,“你说。我都听着。”
“那人……我不知他是谁,可他知晓我的过去……”像是气息不足,莲蓬喘两口气才继续,“再有,我有错在前,不敢奢求藩帅原谅,可……”拉着李涵的手放在小腹。
腹内小儿正欢快乱动,蹬腿,举拳。
李涵头次感受到生命的惊喜,他温柔地贴着,不敢动弹。蓦地许是又想到胡大夫的来信,亦或是黑衣男子,他眼神几转,惊喜不再。
“这个孩子,是汉州李氏子孙……我敢对天立誓……”话未说完,疼痛再一次来袭,莲蓬说出口的话,不能明晰,只剩下呜呜哭喊。
疼得直让人承受不住,她半个身子扭了过去,倒在被褥。
“我信,我信,我都信!”
李涵忽的出声。
面墙侧躺的莲蓬闻声,挣扎翻身过来,一双被汗渍浸润的双眼,紧紧盯向李涵,咬唇强忍。
“我指天立誓……”
不等她说完,李涵反手握住她的手,放在面颊一侧,“我信。若是个男孩,便是长子,若是个女孩,便是长女。”
他坦然,肯定,没有犹豫,没有思量。
莲蓬听罢,双手颤抖,双脚冰凉。
李涵生来多疑,从不肯轻信于人,她是唯一的例外,也正是这例外,后来却背叛李涵,害死裴三郎,更是害的范阳四面受敌。
他如何肯再次轻信于人,还是个不再有信任根基之人。
从呜呜哭喊,到呜呜哭嚎。
有些东西,一旦碎裂,想粘连起来,谈何容易。
突然,屋外响起零零碎碎的脚步声,胡大夫并两个稳婆行色匆匆。几人浩浩荡荡入门,见得这等境况,皆是不敢上前。左右看看,都指望谁去藩帅前说上两句话。磨磨蹭蹭,一会儿,李渭裹着红狐披风赶来。
见众人缄口不言,气急,三步并作两步到李涵身侧,“大哥,胡大夫和稳婆已经来了。让人挪到西二房去吧,那处,一应物件甚的,都是准备妥当了的。”
李涵就着一手反握莲蓬的姿势,冷眼瞧李渭,直看得李渭双腿打颤。
双唇抖动,“大哥?”
男子像才听个明白,起身出门。
他走后,几人三言两语,有了些人气。胡大夫切脉,稳婆询问境况,果见是早产,又着急慌忙将人抬到西二房。几个丫鬟堪堪准备动手,谁知李涵一声喝令,“何事!”
谁曾想,此前李渭的话,他一个字没没听进去。
李渭:“大哥,要挪到西二房去。”
再次给李渭一个冷眼,李涵亲自将人抱了过去。随后稳婆丫鬟等就位,风尘仆仆的李涵,被人请了出去。
无可奈何,他刚到署衙,就得了歹人入内的信儿,一身破烂衣裳还不及换下。
如此这般,李涵和李渭兄妹二人坐在屋檐下等候。想来是觉得丫鬟安排得圈椅有些不妥当,他令人挪到庭院另一侧的廊下坐着。李三妹不敢托大,一直跟在身侧。
及至落座不久,李涵看向西耳房,头也不回问道:“这就是你信中所言的一切妥当?!”
不见面容,不见神色,李渭握紧扶手才没能滚下去。
还未出得凌春居,这就等不及了么。
“大哥,我……三妹错了,请大哥责罚。”
“责罚?!做错了事,轻轻一句请责罚便罢了?那还要家族规矩做什么!我出征在外,令你坐镇范阳,这是何意,你不会不知!将人交到你手上,令你好好照看,这是何意,你不会不知。这才多少时日,就出了这等大祸。
今日,若是我未能赶来,你当作何处置!”
李涵头也不回地训斥,稳坐如钟,句句直插李渭心口。
她瘫坐圈椅,看向那褐色背影,终究是无话可说。
“请大哥责罚。”
又是一阵沉默。西二房传来的哭喊,愈加大了起来,响彻云霄。
可见李涵落在扶手上的右手,青筋暴起,指尖泛白。
像是忍无可忍,李涵恨恨道:“责罚不必!去祖宗跟前,多磕几个头。”
李渭:大哥转性了,仅仅是罚跪祠堂?
“大哥?”
“怎的,想跟二弟一起,上前线杀敌不是?”
“大哥,没,三妹不敢。”
寂静的夜晚,月色皎洁,洒落头顶,孤寂落寞。
屋内不断传来凄厉的哭嚎之声,李涵不知是心神坚定,还是已然背过气去,稳稳当当,徒留发丝随风摇曳。
蓦地,李涵又道:“过些时日,待甲三回来,他手下暗卫,随你调配。莫要让人失望。”
李渭摸不着头脑,这一个棒子一个甜枣的,何处解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