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言一出,十二心中猛地一震,脑中只有一句话来回飘荡——
他知道了!
别的一概也无。
当意识到自己心中所想之后,十二刻意捏紧缰绳,有意识地朝护卫身后躲去。
她是个没有真心的细作,怎能生出这般想法!
当真是忘了师父往日教导,忘了身为细作的德行操守。
不配守卫大邺山河。
见状,李涵嘴角泛起嘲讽的笑容,默不作声盯十二一眼,“本帅错了。大错特错。往昔岁月,即便有诸多不好,也是真的不是?本帅且是问你,是真的不是?
你告诉我,是真的不是!”
说到最后,李涵的气势越发高昂,像是控诉,也像是斥责,更像是无家之人,在祈求一道安慰。
一字字,一句句都在叩问十二内心。巨鼓重锤,闷声无言,却是波澜壮阔。
不及她回话,李涵再道:“你而今躲在他们身后,是觉得有人能护住你了不是?你来,躲在本帅身后,本帅照样能住你!”
十二吓得不敢动做。
李涵仰天长啸,“事出突然,倒是忘了本帅这个范阳小地儿,不值当姑娘如此。不知姑娘身后之人是谁,能得姑娘如此相待,想来定是能左右时局之人。不妨说来听听,依我们往日情分,本帅还能帮姑娘参谋参谋。”
到得这等境地,李涵竟然越发沉稳,仅仅是说话,不上前,不愤怒。沉稳冷静得好似十二从未背叛于他。
面对这般模样的李涵,十二更为不言语。
在她素日的记忆中,李涵这厮何曾如此待过他人,更不消说背叛之人。若是依往常性子,此刻的李涵定是手握长剑,就地砍杀,不留一丝余地。
末了,还要用头骨做碗碟,饮下鲜血才肯罢休。
如此沉默,令人难以捉摸。
李涵又道:“你该知晓,即便让尔等侥幸逃出范阳,也不消多少时日,苍云十八骑定会踏破尔等住所。不留一个活物。本帅脾性如何,天下皆知。不论尔等身后何人,终将死在本帅长剑之下。若是此刻归降,可以赏个痛快。”
面对一直不出声的一行人,李涵心中对十二仅存的眷念,彻底不再。而今说话之人,乃范阳统帅,乃生死仇敌。
终于,十二在李涵寒似冰窖的眼神中,出声,“看模样,藩帅像是一人一马前来,一个后手护卫也无。不知藩帅是当我们是个死的,还是过于自信了些。”
再次听闻她的嗓音,说出口的话却是如此冰冷。冷得李涵发觉敲打面庞的雨水,似透过面颊的皮肉,入到耳中,入到心口。
他告诫自己,这人不过是个叛贼,不过是随处可见的一介女子,捏紧缰绳。
“本帅可是记得,早些时候,请过姑娘看本帅亲卫绞杀。你不会以为,本帅会冲动至此,愚蠢至此!”
十二心跳如鼓,若果真这样,他们几人还真没有把握逃出范阳。不如趁李涵援兵未到,人多势众就地将其砍杀。
一时,护卫首领看来无声中朝十二点头。只消她一声令下,即刻便能绞杀李涵。
可是这令,十二却如何也说不出口。
顺着李涵的言语,她忆起万峰林的围剿。彼时,李涵长身玉立,站在高岗之上,向她讲述手下人马如何围剿龙卢中尉周振。
许是怕她冷,也或许是怕她害怕,李涵说话间,将人护在怀中。那夏日的丝丝温暖,她还记得,清晰地记得。
她们之间,或许只能如此。
再也不见,对谁都好。
犹豫踌躇半晌,十二发令,“不去管他,即刻出发。”
护卫首领不敢置信,“十二?!”
十二恼怒,“听令行事便是。李涵如何,我比你清楚。”说罢,不管周遭人等,率先调转马头,离开范阳远去。
守卫等人随即跟上,独独留下李涵在原地。
男子望着人群远去,没有再次追赶。
有些事,疯魔一次便已足够。
有些话,即使不说,一个眼神也已足矣。
一切不过是冲动,一切不过是魔怔。他李涵统帅多年,再如何繁杂的政务,都安排得乱中有序,丝毫不差。到得如今这等生死关头,惊觉被人骑在脖子上欺负后像个十来岁的少年,仅凭一腔热血单枪匹马而至。
不去计较多少人马,战力如何,是否有后援。
哼!当真是可笑至极。
李涵自我唾弃,下了马,在原地一通乱舞,一丝风度不再。
疾风甚雨,在官道,更在心上。
不时,一众亲卫急冲冲而来,见李涵好似落败的战马,正在风雨中寻找什么,上前一步,“藩帅!叛贼可是走远了?”
这话将李涵的思绪拉回,他很是平静道了声,“嗯,已走远。”
“属下这就去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