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禽牧北轻轻一笑,“没错,你们大宋的弓弩机甲技术确实比夏先进,陈工也确实是难得一见的天才。但最难的是从头设计,而改良是在已有的基础上,难度要小很多。更何况,我们可以不断做实验试错,只要有足够的人力物力,造出真正可用的车行炮只是时间问题。”
赵简抬起头,看向四周忙碌着的技师们,还有那些图纸模型,原来都是在研究陈工设计里各个部件的细节。假以时日,说不定他们真的能把缺陷改进了。“那你还需要我做什么?”她冷冷地回话。
“我需要你告诉我真正的问题在哪里。如果只是盲目地试错,尽管最后会找到答案,但势必会耗费更多时间。如果你给我们指明一条方向,改进起来就会快很多。你也不想我真的把三个月都花在这上面吧?”
赵简越发矛盾了。她当然不想米禽牧北这三个月都把刺杀元昊的计划撂在一边。但如果她告诉了他,哪怕只是一点点提示,也无异于叛宋。如果夏人自己改造出车行炮,那大宋只能是愿赌服输;但如果这里面掺杂了自己的提示,无论有没有关键作用,以后当夏军用车行炮攻打宋时,每一发炮弹里都会有自己今天埋下的祸根。
“不用急着答应我,你可以再考虑考虑。”米禽牧北站起来,“你如果对机甲术感兴趣,我这里有一些书,你可以先看看。”
他把赵简带到角落的一张桌子旁,递给她几本册子,“这两天我也一直在研究,颇有意思。”
赵简接过来一看,是一些介绍机甲制造基本原理和各种弓弩机关的书,还有一本是关于火药的制造和使用的。
“车行炮不同于一般的投石机,它是通过火药制造动力推进投臂的转动,所以比一般的投石机威力更大,需要的人力也更少。这正是陈工高明的创意。”米禽牧北解释道,“不过这样的结合以前没人尝试过,所以很多细节都还有待斟酌。看一看这些基本的东西,还是大有裨益的。”
赵简本想置身事外,但经不住好奇,随手翻了几页,发现甚是有趣。反正我就看看,他也不能拿我怎样。她这样想着,不由自主地坐下来,竟然越看越入迷。从白天到晚上,技师们都收工去睡觉了,她还在如饥似渴地看着,连米禽牧北送来的晚饭也只是胡乱吃了几口。米禽牧北也没有打扰她,就让她一个人在灯火通明的大帐里看书,直到她实在是太困,趴在桌子上沉沉地睡去。
河西平原的秋夜,凉意渐浓,即使大帐里烧着炭火取暖,也抵不住丝丝凉风从帐幕的缝隙中钻进来捣乱。米禽牧北拿来一件裘皮披风,轻轻地盖在赵简的背上,小心翼翼地在她周身裹起压实空隙,生怕把她吵醒。然后他就默默地坐在桌子的另一侧,一手托着腮,静静地看着赵简熟睡的身影。
他记得在邠州把赵简敲晕带到湖边的时候,他也是这样痴痴地看了她好久。他一心想要得到的人,近在咫尺,没有丝毫设防。那梦寐以求的温柔之乡,仿佛只要一伸手就可以触碰到。可当那样的念头在他心底蠢蠢欲动时,眼前的人,似乎又散发出耀眼的光,让他不忍轻易靠近。他宁愿把她像明珠一样捧在掌心,任她肆意闪耀,为她撑起一片广阔的天地,任她展翅高飞。他想要她做回那个最真实的自己,摆脱一切束缚,就像那日在牢城营里他在她眼中看到的那样,做一个自由自在为自己而活的精灵。当然,最重要的是,他要陪在她身边,和她一起共享这人生无限的可能。
天色微微发亮的时候,赵简发麻的手不禁一抖,把她从睡梦中惊醒。她迷迷糊糊地抬起头,发了好一阵呆才想起来自己怎么会睡在这儿。厚实温暖的裘皮披风不经意间从肩头滑落,一丝凉意钻进来,才让她顿时清醒了不少。
她睁大眼看向坐在对面的那个人。
米禽牧北还是托着腮的姿势,头颈微垂,长长的睫毛在微闭的双眸上伴随着均匀柔和的呼吸轻轻颤动。他脸颊有些发红,大概是因为单薄的短衫抵挡不住秋夜的寒气。赵简慢慢站起来,看着手里提着的裘皮披风的一角,却有些不知所措。上一次自己在他面前醒过来,用来打招呼的还是一把匕首。
“你醒了。”米禽牧北突然开口,抬起头来略带倦意地看着她。
“你就在这儿坐了一夜?”赵简沉着嗓子,也不想多说话,走过去把披风塞到米禽牧北的怀里,从桌上拿起自己的剑就要往外走。
“你去哪儿?”米禽牧北放下披风追了过去。
赵简走到帐门口,转过身来没好气地说:“既然你执意要改造车行炮,我也拦不了你。那我就只能自己回去想办法完成计划了。”
“干嘛这么急?”米禽牧北笑道,“我知道你喜欢这里,为什么不多呆一阵?”
赵简还真是犹豫了。她回头看看那些图纸模型,还有昨晚没有看完的书,竟忍不住心痒。
见她没有回答,米禽牧北接着说:“至少你去休整一下,用完早膳再说吧。山鸮,”他朝旁叫了一声,“带郡主去她的营帐休息。”
这个山鸮,赵简认得,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