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意识起,你就已经明白了自己的特殊之处,这都要归功于你的父母。
在你对他们有限的单薄记忆中,那两个人的态度总是疏离的,模糊的面孔堆叠着日积月累的负面情绪。
某一天夜里他们从家里消失,社区的工作人员发现了独自在家饿肚子的你。
你被送往福利院,才意识到父母眼中的恐惧针对的正是这份不加掩饰的力量。你的感情总是显得迟钝又浅薄,比起为此伤心难过,你更在乎今天的晚饭和睡觉的床铺。
学会隐藏它、控制它,对你来说就像吃饭喝水那样简单。影响他人的思维只需要一闪而逝的念头,注视与触碰只是为了限定个体范围,语言仅仅用于提高表意效率,实际上你不依靠任何介质就能够无声无息地侵犯一个甚至一群人的思维,连可控范围都随着年龄的增长逐步扩大。
在福利院的生活很普通。
长得比同龄人瘦弱,五岁才学会说话的你,被认为体弱而无人领养,又因为发色和苍白的肤色,再加上平时总是一动不动地盯着某个地方,被院里的其他孩子视作古怪的傻子而遭到孤立。
谁都没能对你造成伤害,反倒是那些试图欺负你的孩子接二连三地因为左脚绊倒右脚,或是互相内讧而受伤,因此欺凌并不成立,他们对你的称呼逐渐从“傻子”变成了“怪物”。
“真是个渗人的孩子。”
“眼睛都不眨一下,是看着哪里呢?阿拉,真吓人,那里不会有什么在吧?”
“嘘,别和她对上视线。”
即使亲切地对待你也不会得到相应的回馈,像是天生缺乏感情似的。在唯一不厌其烦向你输送关爱的大姐姐回老家结婚后,大人们也对你失去了耐心,私底下谈论起或真或假的流言。因为将你当做傻子,即使是坏话也从不避讳你。
在你小小的世界中,这些都是无关紧要的虫豸,面目模糊的暗影,不需要分出一丝心力关注的虚弱存在。你最大的乐趣是独自在屋后的空地上用小树枝画画,画出书本上所见的一切,就像大姐姐给你讲的故事一样;或是趴在床底下,用幻想玩探险游戏。
和黑川伊佐那是因为一个肉馒头认识的。
经常玩耍得忘了时间的你,是个我行我素的怪人,不会有人在饭点记起你,更遑论出来找寻,所以常常错过晚饭。每当这时你总要偷溜出去,随便找个人为你送上一顿饭。
有一点点麻烦,但是你讨厌饿肚子。
伊佐那就是在某一天,把一个偷藏的肉馒头递给你的。
“喂,”他说,“从变态大叔那里得到食物,是要付出代价的。”
他看见你向人讨要食物,但是明显误会了什么。
你歪头看他,一言不发地接过馒头大口吃起来。
这天之后,他偶尔会来找你说话。
对母亲的思念和期待,与小妹妹的趣事,突然多了个哥哥的喜悦,以及对某个人的嫉妒,好的坏的,一股脑向你倾诉。因为你是个没有朋友、不会泄密的合格垃圾桶,他从不期待你的回应,你也从未应声,专心致志地在泥地上写写画画。
每次来他都会带点伤,你知道因为肤色和发色,他也是被欺负的对象。
伤很重的那一次,你终于把目光分给了他一些,手指按在他的膝盖上:
“痛?”
他被你突如其来的触碰惊得抖了一下,紫色的大眼睛眨了眨,笑着说:“不痛,我都揍回来了。”
哦,你再次回到了自己的世界。
上小学以后,你们统一在指定的学校就读。福利院的孩子几乎都在这读书,因此对你来说学校和福利院没什么差别,不喜欢也不讨厌。
对你的闲言碎语也跟随着蔓延到了学校。由于你的成绩总是年纪第一,喊你“傻子”的人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怪物”“雪女”“魔女”“妖怪”之类的词汇,你置若罔闻。
语言无法对你造成伤害,可随着年纪增长,小学生的霸凌手段增多,还是给你造成了困扰。
鞋柜里的垃圾,课桌底下的死蟾蜍,还有湿哒哒的室内鞋,都令你感到麻烦。
下课后,把蟾蜍埋在树下,垃圾收在一个袋子里,你单独找到带头的人,用玻璃似的无机质的眼睛盯着他,指着他的鼻子说:“吃掉。”
霸凌者一边笑着一边吞下了那些流着臭水的垃圾,满嘴是血地被巡逻老师发现后送往医院抢救。
虽然他恢复后一个劲地哭喊是你干的,但是你瘦弱到甚至提不起标准规格的半桶水,大人们又哪会相信你能够强迫高大强壮的同龄人吃下一整袋垃圾呢?
老师们维护你,因为你是公认的好学生,还非常听话,即使这个学生的性情古怪了些,老师却总是偏爱优等生的。
你并没有思考那么多,假如事态变得更加麻烦的话,只要让大家都听话就好了。你并非做不到,只是喜欢偷懒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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