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掌司嬷嬷的庭院,有人来解开束缚住陆璎璃等人双手的绳子。另一名青衣太监引她们去更深处的院落。
陆璎璃纤纤皓腕被绳子勒出紫青色的印子,又疼又痒。她边转着手腕边去揉按淤青,目光落在前面的人身上,发现仅余下九人。
跨过重重门槛,青衣太监走在最前端,捏着嗓子介绍。陆璎璃才知教坊司分前庭和□□,前庭是招待客人的花楼,□□又分数进院落,布局像极了长兄曾住过的清溪书院,有练习技艺的舞房琴室也有寝院,娘子们按照等级不同住处也不同。
譬如之前被拖拽出去的那些末等倌人,只能住十人一间的通铺,烂糟糟窝在一团,谁人都能上前欺凌。她们不仅毫无体面,甚至还要亲自浣衣做粗活。
说到此处,娇滴滴的小姐们不约而同地抽声吸气,害怕不已。但之前掌司嬷嬷的敲打实在是记忆尤深,几人纵使害怕也不敢叫出声来,苍白着脸,两肩瑟缩。
青衣太监见状掐着嗓子笑了声,“诸位娘子前程似锦,只要识时务、认命,将来不仅有丫鬟伺候,还能当上行首娘子,莫不风光?”
他语气这样和善,极大地安抚了惴惴不安的新人娘子,只见好几个都松弛僵背。
陆璎璃暗叹口气,听弦知意,行差踏错也是会沦落为末等的。
她试想了一下末等倌人的生活,不由贝齿打颤,垂眸凝视自己稍有揉搓便会泛红的手,想要脱离教坊司的心更甚。
陆璎璃等人被带进一间舞室,里间挂了数件轻薄衣衫。
一位褐衣嬷嬷责令她们进去更衣,九个年轻姑娘面面相觑,却不得不一起进去。
整间舞室都熏了香,小炉里烧着银炭,暖意融融。
罚入教坊司前,诸人皆是仆妇环绕的世家小姐,如今要拥在一处更衣,都很不自在。
陆璎璃面前挂着的舞衣薄如蝉翼,布料竟是江南有名的天青锦,绣着山河图案,泛着盈盈光泽,极是好看。
她伸手去拿,只差几寸远时,突然被旁边另一人抢先夺去。
陆璎璃蹙眉侧首,只见陆琬容双手紧捏天青锦料的舞衣,旁若无人地欣赏。这一幕,一如还在侯府时,不论有什么好东西,陆琬容总是先挑一步,挑剩下不要的才是她的。
那时,陆璎璃是庶女,被嫡母攥着姻缘大事,自是不敢掐头冒尖。她处处忍让,捧得陆琬容夺她东西已成为下意识的习惯,从不会问她一句“妹妹可是喜欢”,因她的喜好最是无关紧要。
陆琬容已拿着衣服去换。陆璎璃抿了抿唇,没有出声去争辩,转身从剩下的中挑。
忽地目光一动,她取下一条桃粉色的舞裙。粉色娇艳却易显皮肤黯淡,被挑剩下并不奇怪。
往日嫡母为了不让她在陆琬容面前夺艳,硬说她喜欢素雅,令裁缝做的衣服也多为布料名贵却款式保守的。
更衣完毕,嬷嬷开门令她们出来。
舞室前端坐了一位蓝衣太监,粉面无须,虽上了年纪,但仍然清俊儒雅。他身侧有两位美妇人,一为韶舞,一为司乐。
“教坊司出身,皆需善舞、善歌、善乐。你等依此表演擅长的舞艺、歌喉和乐器。”
九人福身称诺。
陆琬容这次站在陆璎璃前面。等候时,陆琬容回头打量陆璎璃,见她着粉色竟不显得俗气,反而如春水映桃花,愈发娇艳夺目,蹙起眉毛。
陆琬容凑到陆璎璃边,耳语道:“妹妹,你须得让着我。”
陆璎璃平静地看她,这话陆琬容也常说。
往日在侯府,主母是要负责考校子女功课的。陆璎璃早慧,知道如果一时掐尖比过陆琬容,当下薄氏自然只能夸,但转眼就会暗暗给方姨娘使绊子。薄氏高门出身,她姨娘自是比不了其间手段,吃了无数暗亏。
故而,陆璎璃多年藏拙,陆琬容也被骗了过去,真以为她才疏学浅、空有美貌。每次考校,陆琬容得过且过,反正怎么都比陆璎璃强些,薄氏虽略有不满也没有硬逼。
——是了,侯门贵女何必真要精通歌舞技艺,只要才名传出去能觅得佳婿便可,主母们又不以此立身。
陆璎璃不敢这样想。她姨娘虽为芝麻小官的女儿,也算出身书香、容貌颐丽,骨子里却全是依附男人的软弱,性子又天真柔善,被情郎哄着甘心自降作妾。她时常告诫自己,万不可如姨娘一般事事想着依仗他人,自己有本事才是真的。
故而她不论寒暑都悄悄练习,从舞艺到琴技再到诗词歌赋,样样不敢松懈。她肌肤柔嫩易破,膝头指尖常常受伤。
这些,陆琬容都一无所知。
陆琬容说完后就转过头去,在她心里陆璎璃怎么可能不听她的话,凭陆璎璃那粗陋的技艺,怕不是要被叱责?奉銮大人才不会如她母亲一般良善。陆琬容一向如此笃定。
直到——
一舞满堂惊。
陆璎璃香汗淋漓,绯红因喘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