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过秋分，雄县天气渐渐凉爽起来。
蒋玉南一边咬着烧饼，一边疾步奔向县衙。孙知县最近考勤抓得严，县衙上下都提紧了皮，万不敢误了点卯。
孙县令是南方人，年初才新官上任。可能是被雄县边境苦寒景象唬住了，唉声叹气了一个月才有所好转。县衙的小吏们私下偷偷交流，猜测他又是一个没关系没门路的寒门学子。
自从两个月前朝廷在本县开设榷场试点，允许与北戎在榷场互市，互相开展贸易，孙县令一下子满血复活。
榷场官营，由雄州知州总管，孙知县负责具体管辖事务，县衙的一众胥吏们喜提任务加倍。但两个月运行下来，榷场大大增加了县衙的税收，胥吏们的俸禄有所提高，也都是干劲十足。
蒋玉南作为书吏，主要负责文书整理相关工作，顺带还帮忙记录县衙账册。榷场交易繁忙，钱主簿见她不仅识文断字，还精通算学，便将榷场记账征税等事务，也都分给她一些。
进入县衙大门，走过一道长长的甬道，再跨入仪门，穿过戒石坊，才算步入大堂。大堂西侧，便是她的办公室所在——主簿衙。因着目前县衙人手不够，四人一间的衙房，如今只她一人使用。
穿越一遭，有幸获得前世抢破头的独立办公室，蒋玉南一时有些唏嘘。
在工位上忙活了一会儿，她将这个月县衙的账目理清，登记造册。刚准备歇一口气，顶头上司钱主簿找了来。
钱主簿是县衙的老人，面相饱满慈祥，一向是一团和气的模样，此时却面若苦瓜。
等他长吁短叹地将难题道出，蒋玉南也顿时如临大敌，一个头两个大。
巡检司在缉拿犯境的北戎匪徒时，查获了一口新崭崭的大铁锅。
但，榷场设立之初，朝廷便明令禁止，不许向北边出售铁制品。
本朝矿冶手艺发达，家家户户一口铁锅已很常见。
北戎人冶炼铁器技术低下，并不会锻制铁锅这等复杂的工艺，是以，这铁锅必定是从境内流通过去的。
走私！
毫无疑问，这铁锅必定是走私品！
本来，一口铁锅，也翻不出多大的浪花。可好死不死，这口锅偏偏是被巡检司的人查获了。
巡检司是兵部直署，兵部尚书曾上书反对设立榷场。如今，被他们的人发现如此问题，还不大做文章。
榷场刚刚开业两个多月，便出现如此违禁行为，张知州怒不可遏，责令孙知县一月内破获此案。
怨不得张知州如此急切，一个月后，便是立冬。北境天气寒冷，河道封冻，北戎人立冬之后便不会再来，直到来年立春才会重新来此交易。
若是立冬前，不能查清铁锅来源，恐怕更难寻得买卖双方的踪迹。这违禁出售铁制品的奏折，便会一直在内阁留置，吏部明年给出的考评可想而知。
“铁器所乃官营，想来要查询其销售账簿不是难事。”蒋玉南宽慰道。
钱主簿长叹一声，“唉，官营铁器所出品的一应造件，均会在物品上刻制特殊印记，但此次查获的铁锅并无此标记。”
如此一来，铁器所的嫌疑被排除了。
本朝盐铁官营，铁矿原料由朝廷掌控，有经营许可的匠人也可民营一些家常铁制品。
官营铁器所设在州府，雄县仅有两间民营铁匠铺。但整个雄州又不止雄县一地有铁匠铺，自从设立榷场后，周边县城也有不少商人来雄县交易。
若是雄县两间铁匠铺俱查不出线索，又该如何，孙县令的手总不能伸到其他周边县城去吧？
蒋玉南和钱主簿面面相觑，显然两人都考虑到了这一点。
可如今谁让这榷场设在了雄县，出了问题雄县自然首先被问责，孙县令也只能硬着头皮往下查。
敢做走私铁器生意之人，必然小心谨慎，若是贸贸然上门，只怕打草惊蛇。好在雄县与北戎接壤，官府向来对民营的铁匠铺管理严格，每半旬便会巡查一次。
这几日正好快到下旬检查的时间了，或许是个机会。
钱主簿正是来传达孙知县的命令，因此次检查不同以往，孙县令特意交代另派一精通账目之人同行。
但钱主簿咖位太大，若是由他出马，只怕立刻便会引起幕后之人警觉。县衙小吏中，识字之人本就不多，懂记账的更是少之又少，这任务就不可避免地落在了蒋玉南头上。
这可真不是一件简单的差事！
“此行虽然任务艰巨，但正是你立功的机会。若是能有所查获，在孙县令面前露了脸，你的忧心之事便能迎刃而解了。”钱主簿见她一言不发，出言鼓励。
蒋玉南一时不知是该哭该笑。
本朝胥吏大多数都是祖上传承，狱卒、仵作等更是从爷爷辈就在衙门效力。
她能在县衙当书吏，纯属机缘巧合。前任书吏仅有一女早已外嫁，见蒋玉南有些学识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