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厢里铺着厚厚的皮毛,车厢内里都用棉被包了。我拥着忠儿坐在车厢里,听着外面踢踏的马蹄声,心中有些惆怅,又有些欢喜。
我到底还是跟来了。
一开始行路还算平稳,车厢里并不感觉晃荡,我跟忠儿坐在里面,饿了就吃零嘴肉干,渴了有水囊。忠儿的玩具也带了不少,醒了就玩,玩累了就拥着他睡觉。
后来路越来越难走,经常晃得我们东倒西歪撞在车壁上,虽然不疼却很不舒服。忠儿更是晃哭好几次。
将军本来是骑马走在前面的,只有扎营休憩的时候才会过来寻我们。但是忠儿哭闹声太大,外面守着的士兵问了我的意见,通报了将军。
不多时,车厢门嘎吱响动,车帘掀起,将军带着一身寒气进了车厢。
忠儿泪眼婆娑地爬起来就往将军脖子上够,一边喊着爹爹一边呜呜哭着要他抱。
车厢是挺大的,足够他直起身。车厢门却是出发前怕进风专门改小的,他个子高,进出都得躬身。忠儿这一够他,他将身子往下压,干脆坐下来将忠儿圈到自己怀中。
忠儿由他一哄,没一会儿就露了笑,揪着他胡子往他脖子上爬,闹着要骑大马。
我这一路也没休息好,他连日的哭闹吵得我心烦,我冷了脸去抱他过来。
将军身子一转,将忠儿整个护住,冲我眨眨眼,话却是对孩子说的,“想不想骑真正的大马?”
忠儿兴奋地在他身上蹦跳,府里有马厩,各式各样的马匹很多。将军得了空闲便会抱着他,骑着马出去玩。去了哪里我没问过,每次回来忠儿都很高兴,总是闹着要再去。
如今可得以了,正好趁了忠儿的愿。
我将忠儿的小披风找出来想给他系上,没想到他竟然不让我系,非得让爹爹来。将军笑呵呵地从我手中接过披风,几下便系好,父子俩你亲我一口,我啵你一下的腻歪着出去了。
忠儿兴奋的喊叫声自外面传来,马匹嘶鸣,接着踢踢踏踏地走远。
这车厢中只余我一人。
我将窗棂推开一条小缝,冷冽的风猛地灌进来,激得我打了个哆嗦。
路边草木皆枯,天地一片暗色。
枯草摇曳地想跟大风一搏。
我初入侯府时,便是这样的天气。跟在人牙子和爹后面,劲风拍面,吹得我一路上都缩着脖子。
当时我在想什么已经忘了,只记得我一路都沉默不语,我的人生就如那日的天气。
是那一眼,惊艳到我忘了四季。
是见他那日起,春寒秋冻都没了感觉。只余他每日做了什么,在何处待了几刻,又与哪位笑谈风声。
只远远地看着。
我想象着他的眉眼,是如何对着书本冥思。猜测着他与别人谈论什么话题,就连他跟刘小姐,我也龌龊地想着他这样的人会不会也有凡人的旖旎心思。
我有些头痛,将窗棂合上,又将棉被拽好。
下滑着躺下,车厢里比外面昏暗。我想起也是这样的昏暗夜晚,他在我耳边喘着气低语,一定让我做成官夫人,许诺日后让我当上诰命夫人。
他许诺我,让我享一辈子福,他说他恨不得将心掏给我。
我想起他将我抱坐到他肩上,说打马游街也这样扛着我。
忠儿是不是就是那日怀上的?
在他和我都误以为的好日子开端。
心脏像是被人手捏住,胸腔里酸胀难耐。想起这些我已经不会哭了,将军是个很好的人,外面如何传他凶煞,旁人如何惧他都与我和忠儿无关。
我敬他谢他也爱他,可我不知如何将和肖毅的过往全数忘掉。
往日一幕幕总是会在闲暇时自己跳出来,一草一木一风一语皆能将前尘勾起。
可我又不能太忙,我若忙得太累,他便会寻着缝隙入我梦来,梦里他伴我春秋冬夏,梦醒便自觉对不住将军。
愧疚。
我在车厢摇晃中沉沉睡去,又在他在我耳边低语时惊醒。
若是忠儿在就好了,将一颗心都放在他身上,便不会乱想。
可我现在怎么办?我闭上眼,是假如真恍惚中难分明。
这便是惩罚吧?怪我亵渎了我的神明。怪我将他拉入凡尘,便让我受这种报应。
是我对不住将军,他对我们母子这样好,我却做不到全身心地爱他。
忠儿出乎意料地适应长时间待在马背上,将军日日将他带在身边。小孩儿觉多,他在马背上睡着,将军也是将他搂着。我只有夜里能见到他们。
我则是很无聊,这偌大的军队中,女子就只有我一个。原本婆子也是要跟来的,将军心疼她年纪大,路途劳累,又将她劝下了。
我不是那个能带兵打仗与将军并肩的张玉娘,我在车厢里待久了,出来被风一吹,转身就想回去。骑马我不会,并肩我怕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