婆子在院门外一晃而过，我抿抿唇，看着还沉浸在书本中的大少爷，屏住了呼吸抬脚欲往外走。
手被宽大的手掌包住，他的声音有着不满：“将院门关上。”
婢女立即过去关了院门。
我心里松了口气，在他手心挠挠，脸上不自觉带了笑。
“你给我好好待着，”他皱着眉瞪我，忽而又挂了笑，将我作乱的手攥紧。我们闹了一会，他示意我坐到小几那儿，说道：“乖乖待着，为夫要参加春闱，让你以后当官夫人。”
我笑望着他，老老实实走过去坐下。
因为我的断指，他跟夫人有了嫌隙。我没跟他讲过那些事，只说离开他养病的时候，一切都好，手指是命数，怪不得旁人。
他揉着我的断指发愣，半晌将它包进掌中。脸上的神色发冷，有些像以前看他时常有的样子。那会我们隔着老远，因着他日常脸色冷峻，哪怕是他单走，我也不敢靠近。
我将身子贴在他身上，头轻轻蹭着。我能感觉到他坚硬的身体变软，整个人快速放松下来。
我知道他不信我说的。
夫人也不信。
自我回来后，夫人一来他便冷着脸，喊我领赏他也不让我去。几次不愉快后，夫人便来得少了，倒是时常有婆子在院外徘徊，他也防得紧。
夫人一定是生气的，换我我也气。
大少爷身为府中嫡子，是由夫人亲自喂养长大的，从小就带在身边。其余几个少爷，则是生下来便送到了老祖宗身边养育。感情自当是不同的。
此番是大少爷瘫了，若是换作其他少爷，怕是不会这样用心。
大少爷从小就出挑，一直出类拔萃长到现在，如今落得这般境遇，还失了继承资格，夫人心中的不快可能比大少爷还多。
各家小姐来得频繁，又渐渐少了。
刘小姐倒是来得愈加频繁。
夫人时常和刘小姐在大少爷院外走动聊天。
我时常想起她踩我的那一脚，对她，我有些怕。
肖毅将我的手包在他手中，语气温柔：“在想什么？”
我苦笑一下，心不在焉。
他也没有继续追问。
他可能觉得我什么都不懂，其实我是知道的。大少爷如今不能继承爵位，便是侯府嫡子娶妻也是要降低档次的。娘家给的助力少了，便帮不上什么忙。待到二少爷袭爵位当了侯爷，其他几位少爷便得出府，自是过得不会如在侯府这般好。
刘小姐是右相嫡长女，这门亲事是夫人早早为大少爷定下的，能为他以后助力。如今因着这些事退了亲，但是其他贵家也不愿娶这样的女子，刘小姐又不想低嫁，大少爷身体日渐恢复，互相成了最优的选择。
一个身体有疾没有继承权的世子爷。
一个娘家家世浑厚的相府小姐。
而我，不在他们考虑当中。
我只是一个婢子般的新娘，一个冲喜换命的工具人。我给不了大少爷任何帮助，我对少爷的感情在他们看来只是一场笑话，哪家的姨娘不说爱慕自己夫君？或真或假有谁会在意？
少爷应当是不愿意再跟她牵扯的，每次她来了以后，少爷便会挑灯夜读。若是少爷能考进三甲，再借着侯府助力，仕途会顺畅许多。
若真有那一天，我不敢奢望做官夫人，若是他抬我做个正经姨娘，也算是我上辈子积德了。
大少爷每日都很忙，他干脆将院门长期关着，醒了便是扶着我的肩膀练习走路，走出一身汗便去读书。吃饭如厕都是匆匆忙忙，好似有什么东西在追赶着他，一刻也不敢歇。
天气入了秋，一阵风吹过，便能旋落树上的枯叶。我时常盯着院子里的落叶出神，如今我不用干活，大少爷那边我也帮不上什么忙，又不会女红又不认字，待在这方圆的院子里，最常做的就只剩发呆了。
下第一场雪的时候，大少爷走路已经看不出跛了。只要他走得慢一些，便跟之前没什么区别。
他来回走了几圈，大笑着将我抱起。
我勾着他脖子亲他脸，“瑞雪兆丰年，是个好兆头，夫君明年定能高中。”
他哈哈笑着，又抱着我走了几圈。
朝廷规定，入仕者不得有明显残疾。这一刻，大少爷才真正有了参加春闱的资格。
我望着铜镜中日渐丰满的自己，觉得日子美好得不真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