个黑衣人便悄悄往外退,趁着步惹尘低头逃出了房间。她一抬头才发现人都跑了。
不是说要抢镖物吗,东西都出来了为什么不抢呢?
步惹尘摇摇头。好在镖物保住了。
她走过去捡起布包,布包包的不严实,破了个口,里面的东西漏到了地上,是一串灰玛瑙手串,在昏黄的油灯下泛着暗淡的光。
手串是最普通的款式,由十八颗灰玛瑙珠子串成一串,不是什么珍品。步惹尘的心脏却被这不堪一摔的手串死死勒住了,勒的她几乎窒息。如同半月前第一次听到他的音讯时那样。
她本能地排斥那串手串,不想捡起来,却被那暗淡的光扯着向前走。
她终于伸出手,圆润匀净的手串却调皮地从她手中溜走好几次。
原来是她的手一直在颤。
步惹尘不想见到这熟悉的手串,却也想知道是否来自故人。或许是不想看的太清楚,想给自己留一丝余地,她没有把它拿到油灯下,而是跪坐在地上,一粒粒捻着手中的玛瑙珠。
第一颗外面凸出了一点,现在还没磨平;第二颗和第三颗都有一处裂痕,是不小心蹭到火上烧开的;第四颗磕掉了一点,第五颗有一条小小的苔纹……
步惹尘打了个寒颤。侧头一看,原来是夜风从空荡荡的窗框里吹进来了。
这串玛瑙……和五年前一模一样,仿佛是从知道她离开的那一刻就被从腕上摘下来,好好存放在一个地方,等待五年后以她熟悉的样子再次回到她面前,等她把它送给旧人。
“哥,这个……送给你。”
“这是什么?”任观月凝视着掌心里那串灰玛瑙,眯起了眼睛,“你送给我的?”
“……你自己的那串不是磕坏了嘛,我就又给你买了一串。不过我觉得好像不如你那个好看。”
当然不如原来的。
任观月腕上原先戴着串水胆玛瑙,是玛瑙里最珍贵的品种,对准阳光时能见到有水在玛瑙珠里流动,号称「泓澄洞澈,星辉月耀」,价值连城。而步惹尘送的那串则是从山下一家小小的银楼里买的,手串上的玛瑙珠水头差,瑕疵又多,除了颜色和原来的看起来相似外完全没有可称道之处,更不用提和原先的相提并论了。
但任观月还是戴上了,唇角愉快地勾起来:“我倒觉得比原先那串顺眼。”
“不过,你哪来的钱买这个?”他似是不经意的问了一句。
自他们两个都满了十岁,师父便不常留在山里了,经常出门,一离开就是十天半个月。留的一点钱也只够他们买粮食盐巴之类的必需品,还得是省着点花的前提下。
但再怎么省也不够买首饰。
“呃……只要想赚钱,哪里都是机会。”步惹尘打着哈哈试图混过去,但过往因此产生的无数次矛盾让她放弃了,只得在任观月脸色彻底沉下去之前承认:“就是帮饭馆送送饭菜砍砍柴之类的……下山买东西的时候顺手干的!”见他脸色越来越黑,步惹尘急忙找补。
怪不得这几个月来她的手上总会莫名其妙的出现小伤口,手指上也都是倒刺,问她还死咬着上山摘野果采草药之类的理由不松口。这几个月李师课程抓得紧也没怎么顾得上她……
步惹尘看着他阴晴不定的脸色更害怕了,生怕他以后对她寸步不离。正提心吊胆地等着宣判,却感到脑袋被轻柔地摸了一下。
任观月把她的手拢在掌心里,手指爱怜地抚过那些伤口:“你要监督我永远戴着它。”他的手心微凉,指腹有一层薄薄的茧。
“……你要是不喜欢了,我还能硬套在你手上啊?”
“只要你愿意,它会和你一起陪在我身边。”
如今这串玛瑙又回到她的面前,还缺一个当初受礼的人。
却早不复当时情谊。
步惹尘活动了一下微麻的腿脚,把那串玛瑙又原样收回布包,直接搁在了桌面上。
反正也不怕会有人来抢了。
她现在算是明白了,什么两家结仇、什么蹲点劫镖,通通都是那个混蛋搞出来吓唬人的——谁家的信物是一串五百文买来的破手串!他料到如今她会对他避之不及,若早知道镖物跟他有关必不会来走这趟镖。又因为镖师不能偷看镖物,便故意支使手下假借劫镖之名把手串送到她面前。
他知道她不想跟他有牵扯,索性不给她回避的余地——他就是在逼着她想起过去的一切,毫不掩饰、直截了当地告诉她,永远别想彻底离开。
他潜伏在梦中,隐藏在光影里,像泡泡般脆弱得一戳就破,却总能用指尖留下的黏腻感提醒她他曾来过,无处可寻又随处可见。
步惹尘稳住心神,试图分析出他的目的。
想让她见到这串手串,其实没必要把她引到湘西,在临江也可以找个机会送到她面前。但任观月煞费苦心安排了这一切,只有一个可能——这里有他留给她的东西。他认为这对她很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