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宛跟着萧错一路到碧蘅园,并没有骑马,而是在萧错的宝车内。
车内很逼仄,她时不时掀起帘子透气。她觉得自己已经足够随和了,但和萧错同车的时候,半点能说的话都想不出来。
“谢姑娘,我行八,表字元石,你要是不知道怎么称呼,可以叫我萧八。”萧错笑吟吟看着她,“怎么样,这车可还舒服?”
谢宛勉强笑了笑,“嗯,还行,就是暖香太多,有点闷。”
“这可是能容下六七个人的油壁车,你说闷?”萧错更纳闷了,“那你把帘子拉开吧。对了,我有个东西想给你看。”
萧错一身气派,头上并未束幞头,而是带了珠缨之冠。朱红色的袍子,腰上一组玉佩绶带,活像一只孔雀。不知为何,这人笑起来,有一种幽森恐怖的感觉。
无所谓,反正谢宛在商道也见了不少豺狼虎豹。
色厉内荏的萧错笑起来也有一种强装大人威严的可笑,谢宛心里暗暗忖度,并不惧他。
萧错低着头,从腰间的袋子里掏出一个小玩意儿,像是木制的鸢鸟,“这种鸢,是我仿效古书上做的。我想,你们商道运送货物,说不定需要这种东西……”
啊?这人是来推销自己的机关鸟的?“不了不了,我们有骆驼,你这机关鸟还得用油,出塞还带几壶油,多奇怪啊。而且木头受热会胀,在西域太阳那么烈,当是不好。”谢宛忙拒绝,“不过,或许你可以找别的用途。”
“啊,不必了。”萧错把木鸢扔在地上,一点儿留恋都没有,“奇技淫巧而已,登不得台面,受教了。”
“倒也不是……”谢宛心想这人还真是要强,也不想面前此人太过尴尬,“这样的心思没什么错,要知道营造宫室,也是从一块一块木头搭起来的。你有这样的天分,以后去工部多好。”
可惜萧错父亲可能看不上工部,想让儿子入台阁。
往远了说,疏浚河道也得有这方面的见解,所以,这哪里是奇技淫巧呢?
“谢宛姑娘不必安慰我,咱们之后说不定要兵戎相见,你对我太好,我怕之后会刀下留情。”
萧错也没拾那木鸢,转过身下车。等他走出数十步外,谢宛偷偷把木鸢捡了起来。
那木鸢当真精巧,昔闻诸葛孔明曾有木牛流马,萧错或许是得了灵感,才做这小木鸢,每块零件都打磨得极为光滑,甚至还能转动。
只是……他为什么会来找自己呢?仅仅是因为她在商道上待过,这小物件儿有用武之地吗?
谢宛把小木鸢揣在挎包里,只是零件缺了一角,回去修修补补,肯定能修好。
一下车,碧蘅园三个字映入眼帘。皇家园林就是气派,跟东宫比起来,碧蘅园简直是……
简直是僭越。
红墙琉璃瓦,两旁绿树成荫,葳蕤芬芳。谢宛从侧门入园,葱绿篁竹挡住了她的视线,踩着唯一一条石子路,才渐渐豁然开朗,目光落在一方小池。
圆叶高举,荷苞欲绽,走过横在池上的过道,又经过长廊,步入正堂。扑面而来的富贵气简直是吓了谢宛一大跳——
那是一株极其珍贵的红珊瑚!就这么若无其事摆在堂中?
她转头看廊下帘子,每块帘子旁,都有玉璧作修饰。奇花异草,芳菲弥章,地上没一处砖石,都铺满了红毾?①。就连侍奉的婢女,也是衣着纨绮,披金戴玉。
谢宛并不觉得自卑,只觉得,这富贵过了头,盛极必衰。金谷园不也是如此?石崇权势滔天,最后连绿珠也保不住。
旁人惊叹于碧蘅园的富贵,而谢宛却察觉到了碧蘅园的摇摇欲坠。
很简单,这些是皇帝给你的,一旦你做出了皇帝预料之外的动作,皇帝说收就能收回去。谢宛清楚得很,然而不敢多说。
怕是梁王都不知道毒杀太子有多严重……那日谢宛救太子毕,梁王惴惴不安,早已露了马脚。皇帝还未发难,盖因太子还未苏醒之故。
太子一旦醒来,怎么可能会放过梁王?太子的脸面就是皇帝的脸面,皇帝怎么可能放过这屡屡僭越的次子?
梁王到底在谋划些什么?
“话说回来,宛姑娘你武功过人,又聪明颖慧,如果梁王和太子都来找你,你会想选谁。”
不妙,又被这老丈说中了。
怎么回事?明明一天前,她还是籍籍无名的雁回城谢宛,过了一天,竟然认识了这么多贵戚?甚至他们还想利用自己!
如果真要选,谢宛十有八九选太子。不为柳洲隐,也为一个“正统”。梁王所作所为,属于僭越谋逆,让谢宛跟着这么一个主子,还不如学阮籍,喝醉六十多天,一问三不知。
谋逆是死罪!梁王赢面再大,支持再多,名不正言不顺,言不顺事不成。
谢宛坐在席间,靠近主位,东向而坐。这是贵客的席位。桌案上水晶盘,盛满了荔枝和樱桃。
这种水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