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韪,拿两国百姓的性命儿戏?未免看轻了本座、高看了自己。”
本就是防着梅东冥暗使手段,拿不上台面的防患于未然,反被义正言辞地一通抢白指责,兴国侯的脸色可算不上好看。堂堂大梁兴国侯,三番两次好言相劝倒被个小辈明朝暗讽,真当他糯米做的性子没脾气的!
“宁和公主秉性温柔善良,陛下既为国君亦为人父,拳拳爱女之心臣下感同身受。少师尚未婚配不通人事,待日后膝下有了娇儿,自会体谅我等人父之心。”
“言侯是慈父,体会不到严父的冷酷无情。须知世间还有种父亲为家国大义可是连自己儿子的性命都能舍弃的,言家公子小姐能生在言侯膝下才是真的福气。”
温言相劝却招来一通阴阳怪气的抢白,错愕的言侯不禁忿忿。
“苏兄早逝没能给你们母子俩一个交代,累你自幼丧父是他的不是,非要责怪他舍弃你性命不免牵强,都不在人世多……”
说着说着,不久前惊世奇遇的一幕涌上心间,迎上梅东冥冷笑冷眼,言侯的不吐不快吐着吐着哽在了喉咙里差点憋死自己。
“言侯贵人多忘事,先父虽身死魂未灭,他老人家放不下大梁的挚友故交,放不下大梁的百年江山社稷,一直徘徊世间舍不得离去呢。”
从未有哪一日,困囿他十几年的郁结真真正正化作焚身冷焰将他仅剩的侥幸彻彻底底灼烧殆尽,躯体的疼痛比不上心中深藏的希冀被焚尽,搜肠刮骨后从心底泛出,蔓延至五脏六腑的死心绝望。
所谓哀莫大于心死,无外如此。
“围场那日席间,本座本无援手的打算。是他,是他突然显形苦苦哀求本座出手。自打本座出生起从未留下过只字片语的男人,不惜神魂撕裂的痛楚现身哀求本座,居然为了萧景琰。言侯爷,换做是你,会怎么想?”
君君臣臣父父子子,本是天经地义的伦理纲常,父亲有令儿子遵从更打从出生起就烙刻进了世人的骨子里,言氏数代父子亲缘或清浅或浓厚,即便幼年丧母如他,即便生母犯错和离如宽儿,何尝生出过怨恨忤逆的念头?
偏偏本该理直气壮的教训,迎上梅东冥深不见底的眼瞳中森森的寒意,言侯不禁打了个激灵抖去泰半慷慨激昂,余下的皆诉诸一声叹息。
“……到底是父子……”
“是啊,父子。”一样的冷心冷肺,冷血无情。
梅东冥的强硬远远超出言豫津的预料。
其实梅东冥对苏兄有着根深蒂固难以解开的心结,从很久以前就能窥出苗头。他厌恶与苏兄扯上关系,拒绝林氏子身份带来的荣光,每每遇到缘于苏兄的“故旧”之情而传递来的善意,都被他归于施舍不予理会。
对梅长苏其人其事,梅东冥偏激得不像是对待生身父亲倒像是累世的仇人,这对秉持“父子没有隔夜仇”信念的言侯爷而言确实无法感同身受,但从梅东冥忿忿所诉来看,梅家父子俩谁的问题更大些真就不好说了。
父不慈子不孝,亦是父子。
清官难断家务事,言侯摸摸鼻子自觉说什么都是错。他身负使命而来,确保和亲顺利乃第一要务,自不肯言语上得罪梅东冥以致节外生枝。
两人对峙犹如临渊垂钓,悬下的鱼竿空无一饵,全凭对手一念之差谁先上钩。言侯爷是个难缠的对手,深谋远虑、不骄不躁,最擅谋定而后动。可叹他只身前来南楚,所图所虑无不明明白白摆在台面上,在这场纵横十九道不见血腥不闻硝烟的厮杀里,注定投鼠忌器无翻身之力。
不惮于得罪萧梁是一回事,有否必要得罪死萧梁君臣是另一回事,金陵城里还有他待嫁的小云大夫和她背后的浔阳云氏,不看僧面看佛面,该提点的点到为止,言豫津这种人何须他多费唇舌。
“本座与梁皇陛下恩怨两清,谈不上什么香火情,与言侯爷倒还有几分交情。本座兄弟俩在萧梁时侯爷甘冒大不讳替我们隐瞒身份,几次三番回护我二人,这份情本座记在心上不曾或忘。”
“不若侯爷与本座谈笔买卖,只消侯爷点头,本座在萧梁公主与我朝皇子联姻之事上便绝不作梗,顺水推舟玉成姻缘亦未尝不可。”
“什么条件?”
以梅东冥现下的身份地位,提出口的条件不会简单,言豫津眉头紧锁心事重重,他不敢满口答允,唯恐梅东冥漫天要价自己却漫天要价坐地还钱,浓重的无力感沉甸甸坠在心间。
“烟花易冷,人心善变,兴国侯好聪明一人,本座即便耍阴谋诡计,能逃过侯爷你的法眼?不过侯爷可要想好了,今日本座许的条件兴许明日心情一个不好便换上一个,今日之约于侯爷而言举手之劳,明日就难过登天揽月了。”
“南楚至尊万民景仰的少师同本侯谈条件,本侯拒绝岂非不识抬举。”话说道这份上,答不答应哪儿由得了他。好在听梅东冥言下之意并非存心刁难,既有价码便可商量,言侯爷不由吁了口气,开始盘算自己身家性命里有什么能入了梅东冥的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