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内梅苏二人面面相觑,不约而同暗叹对方来得好快。
“我去把他打发了。”
苏悻出身江湖草莽,坚信一力降十会的真理,回到江左就是自家地盘,还怕对付不了一个言豫津。
“不妥。”
江左盟尽管地位超然受朝廷恩赏,说到底终究是江湖帮派,暗地里掌控局势还不至于惹来猜疑,一旦在明面上反抗朝廷威慑皇权,那招来的就是滔天大祸。江左盟已然盛极一时,大长老殷殷期盼言犹在耳,他实不愿令他失望。
“我去见见他。悻姨放心,片刻即回。”
“我陪你。”
在飞流看来言豫津就是来对他的暖暖不利的坏人。对付坏人心软的暖暖一个人怎么行,当然缺不得他。
“好。”
宁可与以前的友人明火执仗划清阵营也要维护自己的飞流叔真是太好了。梅东冥忍不住亲昵地握住飞流的手先后下了马车,看得苏悻眼角直抽抽。
知道你俩感情好,不必用这种三岁稚童间互表亲昵的法子再向妾身证明一遍了。
在飞流跃下马车的一霎那言豫津就肯定了之前的猜测。宫夕未倘若不是苏兄的儿子,飞流哪会以保护者的姿态跟在他身边?
“飞流……宫公子,不,该请教公子真名才对。”
“在下梅东冥,见过兴国侯。”
“你父亲是梅长苏,你母亲是宫羽!”
相较于言豫津的激动难以自已,梅东冥仅仅苦笑着三缄其口。
“你不承认不打紧。跟我回金陵面见陛下自有分晓。”
“侯爷,我不能跟你去面君。”
“为什么?你不想得回该属于你的一切吗?名誉、地位、权势,都唾手可得。”
“在侯爷的眼中,功名利禄就足以动摇我的心智了?”
当然不,要是轻而易举为这些身外之物改弦更张抛开江左盟跟他去金陵,他反而会失望至极。
“侯爷请回吧。我是江左盟的梅东冥,这一点无法改变,我江左盟是我的归属。”
见他转身要走,言豫津下意识地伸手便拽,梅东冥习武之人敏锐异常,略一闪身就让他扑了个空,还招来飞流怒目相对,好不尴尬。
“梅,东冥,我可否直呼你的名字?”
硬的行不通就来软的了?
兴国侯素有急智,梅东冥既不意外也不着恼,来也来了,若不能彻底令言豫津死心只怕对方能一路追他回廊州,索性耐着性子看他还有什么手段。
“悉听尊便。”
“你不用对我这般戒备,陛下、蒙大将军、景睿,还有我,我们都曾和苏兄并肩作战生死与共过,林殊哥哥更是我和景睿幼时最喜欢亲近的兄长。自他离开之后,我们时时想念他。”
“我信。”
“与你在南陵城外客栈相遇时,我们正在赶路前往北境梅岭祭奠你父亲。”
“……我信。”
若非感佩萧氏君臣情深意重,他也不会罔顾自身安危强行出手相救。
“陛下已然得知你的身份,你是林氏的后人,是林殊的儿子,林氏的荣耀林氏的骄傲都等着你去继承发扬。东冥,你应当到金陵去。”
“侯爷,我姓梅,不姓林,林氏的荣光林氏的一切都已是过眼云烟消逝殆尽,我只能是江左盟的梅东冥。”
言豫津心思缜密非寻常人可比,假如在这儿的是旁人或许听不出梅东冥的言下深埋的苦涩,他却敏锐地捕捉到了某些关窍,譬如梅东冥所说的“不能”去金陵,而不是“不愿”去。
“东冥,给我个理由,不然纵使你回到廊州,我也可请来旨意把你带去金陵,江左盟江湖草莽如何能与朝廷相抗衡。”
梅东冥仍是沉默不语,有些话他不能说,说了,就是亲手把江左盟推至万劫不复的境地。
他的命运早已注定,不过言豫津既然来了,有些他不便做的事儿倒是可以相托。
只见他从怀中摸出一只看起来有些陈旧之外依然精致素雅的锦囊,不舍地抚摸再三,郑而重之地交托给言豫津。
“侯爷,东冥的父亲母亲阵前匆忙成亲无媒无聘,锦囊中是母亲的庚帖和父亲亲手写下的婚书,听说母亲一直视若珍宝片刻不曾离身,直到传到东冥手中。东冥不孝,无缘奉养父母,更无法堂堂正正将母亲亲手迎到父亲身边安魂。”
“今得遇侯爷,冥冥之中合该是母亲的机缘,东冥请求侯爷代为将这份庚帖婚书供奉于林氏祠堂父亲牌位之下,让母亲得以魂归林氏,了她生前的心愿。”
说到最后,话已哽咽,面对跪地哀求的年轻人,言豫津甚至连冒出拒绝的念头都嫌罪恶。二十年前究竟发生了什么,为何宫羽悄无声息地成了林氏妇,为何苏兄会临死前瞒着他们留下一个后人。谁能来揭开这些谜团?
“好,我会亲自去办。东冥,我还是希望你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