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嘉元年,十一月辛巳。
今岁又是一个灾年,年初瘟疫、干旱接踵而至,七月武陵蛮再次叛乱,司徒和司空相继被罢免。好不容易到了年末,各方都盼着,能顺利熬过剩下的这些日子,到了明年也许就能好起来。
再过一日就是冬至,外朝两天前就已开始罢朝,百官绝事,不议政务。宫内各署,则都在为冬至节的祭祀和礼仪忙碌。
刘瑄早起时瞥了一眼窗外,又是个阴天,洛阳已经持续半个月,没出过太阳了。
“今日不知怎么了,殿外的树枝上落满了鸟儿,叽叽喳喳,叫个不停。”女官秋兰一边替刘瑄整理衣裙,一边随口念叨。
不知是不是因为昨晚没睡好的原因,刘瑄听到秋兰的话后来到窗边,看着殿外那棵玉兰树上的鸟儿们,忽然感到了一阵心慌。
“母后今儿起了吗?”匽太后近来凤体违和,已经免了好些日子的晨昏定省,刘瑄打算今日再去看看。
听到问话,秋兰停下手里的动作,摇了摇头。
刘瑄不由得叹了口气,“明天冬至,陛下要出宫去祭天,宫中亦要安排祭祀,以母后的身体不知还能否出席。”
匽太后是刘瑄和皇帝的生母,是在先梁太后过世后,才被迎回洛阳尊为的皇太后。
刘瑄的长兄,原本只是个是宗室侯爵,是以过继给敬宗陛下皇子的身份,继承的大统。
当时,敬宗陛下的皇后,先梁太后仍临朝摄政,大权都在梁太后和大将军手上,所以匽太后最初,只被封了一个博园贵人,就让她留在冀州守陵,且不准许她踏入洛阳。直到梁太后崩逝后,皇帝才派司徒持节奉策,授于匽太后玺绶,送去乘舆器服,用仪仗把匽太后接回了洛阳。
但常年的劳倦与惊忧,早已摧垮了匽太后的身体,自从入住永乐宫以来,总是大病小病不断。
“殿下莫忧心,太后陛下吉人自有天相。”秋兰适时的安慰道。她自小入宫,察言观色是最先要学会的。
对于这种千篇一律的安慰话,刘瑄早就已经听腻了。她反倒是觉得秋兰有些太小心翼翼了,明明比自己还小,但为人处事却意外的老成持重。
说话间,殿外玉兰树上的鸟儿突然又都叫了起来,四散奔逃似的一起飞走了。
听到动静,刘瑄来到殿外的庭院,看着天空中不断盘旋的鸟儿,心中原本隐约的不安变得越发浓烈。
她的直觉一向很准,眼前的景象,让她无端的想起了两年前的那场灾祸,于是她转身对秋兰吩咐道:“秋兰,派几个人去附近的水井,看看有无异常。”
可话音刚落,秋兰还没来得及应声,脚下的大地便开始颤动。
“殿下!”
随着秋兰的一声惊呼,刘瑄感觉自己被狠狠的摔在了地上,从大腿和肘关节处传来的疼痛,让她立刻惊醒反应过来。
“往空旷处走!”刘瑄忍痛大声对其他人喊道。
地震来的很突然,霎时间,屋檐上就抖落了无数的瓦砾。从屋内不断传出的“噼啪”“咔嚓”声,不用看也可以想象到,屋内面桌柜床幔倒塌的情形。
大概过了一刻左右,大地的颤动才慢慢平息了下来,秋兰跌跌撞撞的向刘瑄走过来,“殿下……殿下,您没事吧?”
刘瑄的左臂其实已经痛的有些不能动了,但她仍是咬着牙摇了摇头,说道:“带上所有能活动的人,随我去寿安殿。”
寿安殿是匽太后的寝殿,离刘瑄住的永宁殿不远,一路上刘瑄的心都悬着,不停的祈祷着匽太后能平安无事。
刘瑄幼时生得体弱,不小心吹一会儿凉风,都要头疼脑热半个来月。每当这时候,都是匽太后衣不解带的守在她身边照顾。
那时候匽太后还是匽氏,母亲匽氏是父亲的媵妾,父亲的原配马夫人没能生育,所以生下三子一女的匽氏,在侯府中地位尚可,但匽氏的性格温婉柔顺,从未因生出侯府的继承人就恃宠而骄。
刘瑄是侯府中最小的孩子,父亲和马夫人的精力,都放在了三个哥哥和姐姐的身上,只有母亲匽氏无微不至的关心着她,所以她跟母亲的感情最为亲厚。
当刘瑄带着内侍和宫人,赶到寿安殿的时候,现场一片狼藉,在瓦砾残垣下,夹杂着不时传来的喊叫声。
“母后!母后您在哪?”刘瑄一边呼喊,一边艰难的越过地上东倒西歪的木架,努力寻找着匽太后的身影。
而此时的匽太后,正被五六个人护在中间,履步蹒跚的从朵殿里走了出来。
刘瑄见状立刻迎了上去,她伸出右手扶住匽太后,关切的询问:“母后!您还好吗?可有哪里不舒服?”
匽太后衣袍凌乱,几缕碎发落在额前,面容憔悴的倚靠在刘瑄身上,费力地摆了摆手道:“无碍——”
匽太后说话时,不停的在喘粗气,刘瑄便知道她是在硬撑,当即不再多言,小心搀扶着,将她带到了寿安殿外的庭院空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