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日悠闲地飘向西边,淡淡霞光充盈了整个毡帐。
倾泻下的光彩流连在段栖椋的眉间,为他苍白的脸颊染上点点粉金。
他微笑着,女子柔软的手掌在他后背轻轻摩挲着,这让他恍然想起幼年时,母妃总会温柔地抚摸着他的额头,轻声道:“椋儿乖,母妃会仙法的,只要母妃一按摩你的身体,你的病便会痊愈了。”
这句话是宽慰,亦像是承诺。
可在那个瓢泼大雨的黑夜,闯入浮花宫的侍卫盔甲上映着的冷冷闪电,却将这句承诺撕得粉碎。
那夜之后,他失聪又失声,再也没有母妃的爱抚。即便他后来慢慢恢复了五感,但心中缺失的,却再也找不回来了。
从此,他抛弃了名为“珍视”的情感,只有不去爱、不去用心,他才不会再失去。
然,老天似乎故意作弄他,让他遇到了阮葶嫣,又让他“重蹈覆辙”地失去了她。
这次的彻骨之痛比幼时更加强烈深刻,随其而去的念头不是一瞬,而是时时刻刻。
他想,等一切收线后,便去陪她。
没想到,她竟如同一片云一般,飘飘然地又回到了他身边。
阮葶嫣处理完他背部的伤口,与他相对而坐,着手胸前的部分。
她低垂着眼睫,一言不发地涂抹着药膏。她能感受到男子的炽烈,但她决不能回应。
正因为体谅甘寿珠的难处,她才会把这个活儿揽到身上。毕竟不能眼睁睁看着段栖椋伤口发炎化脓而死,也不能让陌生女人与仇人来敷。
“嫣嫣……”比棉花还软、比水还柔的声音在撩动了她的青丝。
她的手不禁顿了下,回过神后,重重在对方伤口处一按,“受伤不要多说话。”
猝不及防的疼痛令段栖椋暗“嘶”了一声,接着听话地回答:“好,你说、怎样,就、怎样。”
阮葶嫣继续埋头为他敷药。
“这些、日子,你过得、好吗?对、不起,让你、受苦了……”
阮葶嫣紧紧攥了攥拳,不耐烦地抬起头,厉声道:“让你不要讲话你偏要讲!结果连一句整话也说不连利!”
段栖椋双唇翕动了一下,随后无奈地点了点头。
刹那间,阮葶嫣觉得他像一只被人遗弃的小狗,湿漉漉的大眼睛,可怜得让人心酸。
不!不能被他的外表所迷惑!他根本不是小狗,而是一头擅长伪装的饿狼!
可,太过柔软的她还是意识到自己适才的话有些严重了,用指腹点了一下他肩胛骨上的小凹槽——
「你不要再同我讲话了。」
她以为自己的态度已经明显至极,以对方的聪慧,定可心领神会,但男子却仍多此一举地做起手语——
「我以后不装了,我会练习讲话流利的。」
阮葶嫣心里翻了个白眼——
「问题的重点是这个吗?」
段栖椋眼中的茫然与无措并不像假的——
「不是这个吗?」
阮葶嫣瞪着他——
「你莫要与我装傻,你想想我们之间的关系!」
「我们……仍是夫妻,对吧?」
「错!你外公害死了我爹,我爹又是你娘殉葬的……」
手语做到一半,阮葶嫣忽的停下了。
她扫了眼帐外,甘寿珠正好好地在外面晒太阳,她们百里家不欠甘家一丝一毫!
段栖椋深深凝视着她,无比清晰地比划着——
「等回了儒关,我将所有事都告诉你,好不好?」
阮葶嫣毫不犹豫——
「不好!我不感兴趣、也不想听!」
段栖椋蓦地一笑——
「那,等到了儒关,你来杀我吧。」
阮葶嫣身子一抖——
「你别以为我不敢动手!为了我爹、为了我师父,我不会手软的!」
段栖椋眉头微微一耸——
「你师父……十惑庵,不是我做的……」
「又说谎!」
「不骗你,千真万确!」
「你觉得我还会信你吗?」
「我说过了,我会对你坦白一切,但这件事,真的不是我做的!」
……
毡帐外,某两人正透着帘缝偷偷观望里面的一切,准确地说,是一个硬逼着另一个成为“偷窥者”。
“看不出嫣儿温温婉婉的,竟也有这么凶的时候啊。”甘寿珠瞧得饶有兴致,“益之,他们在吵什么呀?”
空损气鼓鼓地冷哼,“我又不会手语,怎会知晓?”
甘寿珠嘴一撇,“亏你还到处行侠仗义呢,连手语都不会,以后若碰到个聋哑人向你求救,看你怎么办!”
空损一脸的不悦,“我自己的事,用不着你操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