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眇能下床稍微活动活动已经是半月之后,虽未伤及筋骨,但伤疤过多,行止难免会牵扯到疤痕,影响结痂,所以被景兰强制要求卧床静养。
她扶着窗棂,动作生涩地抬腿迈步。
楼下是舂药的杨叔和偶尔进来看病买药的病人。
估摸着,再过段时间他们就要离开这间药铺了,左右也将铺子做得有些名声了,闲置难免可惜,于是便把药铺转手交给了杨叔,有个牵挂着的东西,日子不至于太过于难熬。
月白这段时间倒是见得少了,猜想和她自己这些日子睡得多也有关系,一睁一闭,日子带着风地窜过去,见个两三面也正常。不过,大部分原因还是在冥界魂灵的答辩等等诸事烦身吧。
国师和绰的故事,月白也都絮絮叨叨地同她说了些。
玄砚倒是常常能见到,要么在自己半梦半醒间突然来一句“你究竟是谁”这种奇怪的话,要么就是动不动就用一种复杂难懂的眼神瞧她,好似自己生场大病,坏的却是他的脑子一样。
但好在讲义气,知道自己卧病在床,不能去仙界喜神处转运福瓶,特地请旨,替了自己。可怜她剩下那五万字还只是开了个头,什么时候能抄完还是个大问题。
窗外正晚春,浓绿有些褪了,但一茬一茬新芽又冒了出来,为即将来临的盛夏做准备。
她换了件衣裳,天蓝色,浅浅的,有点玲珑剔透的意味。和往日那间红得灼目的衣裙相比,显得更素净淡雅。
听着窗头鸟雀吟唱,心神也清朗起来。
那日后,蜀云国所奉的喜神好像便不是乐云了,有一回又听月白匆忙提道,说玄砚挨了些罚,受了点指摘,紫穹才骂骂咧咧地将乐云替下,换成了夭梨。
是紫衣仙子,同为喜神。灵眇暗忖,她大概是见过的,就在乐云仙殿外。景兰夸夭梨生得乖巧好看,说她那日来看过灵眇,只是她昏得厉害,没能醒过来。
说起来,仙界不知又因为什么要罚玄砚,月白翻了个白眼不想和自己多说他的事,于是灵眇不知道,但仙界之人,惯是如此,青红皂白往往是不分的,就是要分,也是要分错的。他们罚人,没有道理可言。
灵眇独身一人靠在窗台前,桌上是一些用剩下的药膏,还燃着半盏昨夜的灯,旁边是玄砚抄的字卷,字迹遒劲有力,硬朗豪纵。
她的指尖轻抚过那些字,睹字思人,脑海中闪过玄砚的脸。
当时她烧得头昏脑涨,眼昏脑热中瞧见他提着剑破门而入,那是她第一次见他动真格。他抱着她一路奔去,脚步快,但抱得却稳。
稳,而且也安稳。
她好像很喜欢闻玄砚身上的气味,幽幽的、淡淡的,像是药草味道萦绕着古木的香气,很沁人。
画面从大狱转向长街,再到药铺,这张床……
灵眇心头一滞,猛然想起来自己那日好像还牵了他?!
出神之际,门口一个风尘仆仆的身影站定。玄砚站在门口怔怔地瞧着灵眇,此时的灵眇手中还拿着玄砚昨晚写的字,来不及放下。
“……好些了?”
灵眇的思绪仍滞留在那日十指相握的回忆中,半晌才懵道:“……嗯,好点了。”
灵眇一身素衣,消瘦的脸颊微微红润起来。两人在翻飞的书卷声中对视了好一会儿,最后还是灵眇先开口道:
“他们又罚你?”
听见灵眇这句问候,玄砚眼中先是一惊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说:“无妨……只是说了两句而已。”
“乐云殿日后不用再去了,大典相关事宜已经准备妥当,蜀云国的福佑传送该由什么人去就由什么人去。”
“嗯,好。”
“那个,灵眇……”
灵眇站久了有些撑不住,于是在桌前坐下,干脆也不拐弯抹角了,直接道:“怎么半天吞吞吐吐的,不就是烧糊涂了握了下你的手吗?”
“……”玄砚木然移开目光,只觉脸颊发烫,“不是这个。我是想问问你,前些时候,你梦里都梦见过什么……可有说过什么话?”
灵眇更是摸不着头脑了:“你傻还是我傻?都说是梦话了,我醒来哪还记得请?”
玄砚追问道:“那你做过什么梦还记得吗?比如一个小孩……一串糖葫芦之类的?”
灵眇索性靠在椅背上,抱胸看着他,反问:“你是不是听见我说过奇怪的话?”
玄砚眸光一亮,像是终于抓住了什么不得了的信息,却听见这人大大咧咧解释道:
“玄砚君莫要放在心上,我平时审那些亡魂跟听戏似的,见的什么稀罕的古怪的事情多了去了,留心记住那么一两件也正常,听得多了,做梦自然也稀奇古怪颠三倒四。”
他的眸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暗淡下来。
“所以啊,梦里我说些古怪的话也不是什么稀罕事,再说了,做梦嘛,我乐意做什么样的梦就做什么样的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