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多雨水,方才还晴着的京城转眼便蒙了乌云,淅淅沥沥落起雨来。
茶馆顶层,婢女青碧临窗而立,见有一人一马停驻门前树下,待瞧清了那人的模样,才合上窗扉走回里间。
“这个会不会太张扬了些?”
拨开珠帘循声而去,只见一抹浅绛色的裙摆从珠串间隙渐渐泄出,衣着鲜妍的小娘子坐在镜匣前,正一脸苦恼地捣鼓发间的簪钗。
她嘀咕着,拆下那支西域使者进贡、再由陛下亲赐的金雀宝花钿簪,往妆匣里挑挑拣拣,反复比对了好几回,才勉为其难地拣出压箱底的四蝶银步摇。
已是满目琳琅中最朴素、最低调的一支。
青碧上前道:“郡主,江探花已经到门口了。”
元姝手一顿,眸中瞬间亮起清辉,“这么快!”
“可我还没好呢……”看着凌乱的妆匣,和镜中未经点缀的发髻,转眼间眉头又皱起来了,“青碧,你快来帮我看看。”
青碧应了一声,看着一旁的婢子为元姝缀上步摇。
那是元姝挑了许久的,由宫中巧匠精心制成,走动时能带起银蝶振翅,栩栩如生,如同真蝶一般轻巧灵动。
刚一簪上,却被青碧取了下来。
她拿回方才那支“太张扬”的金簪,重新插回元姝发间,委婉劝道:“这银蝶步摇虽好,然而郡主生得明艳,唯有黄金与红宝石才能衬得上郡主。”
青碧说着,心里暗暗叹了口气。
京中谁人不知,广宁郡主是一众皇室子弟中最受圣宠的那位,自幼被养得一身贵气,行必香车宝马,衣必珠翠绫罗,能奢华就不简朴,能高调就不低调,何曾有过收敛的时候?
还不是因为那位不识好歹的探花郎!
青碧作为伺候元姝最久的贴身婢女,知晓她在上回杏园探花宴上看中了探花郎江筠,那些个文人书生,总爱附庸风雅,不喜金银俗物的。
若是寻常书生便罢了,郡主身份尊贵,不知多少人做梦都想贴上来。可那江筠是个极清高的,上回不过是被郡主唤去说说话,从头到尾竟连一个好脸也没给过,瞧着并不是个听话乖顺的郎君。
想到江筠马上又要到了,青碧看着元姝含笑的双眼,心里五味杂陈,既替她不值,又想她高兴。
终是忍不住道:“郡主,京中郎君多得是,既然那探花郎不识趣,又何必再为他费心思。”
“可是别人都没他好呀,”元姝对镜捋着辫发,闻言抿唇一笑,“他模样是最好,性子也是最好。”
青碧绞尽脑汁地劝:“若是……他已经有了心仪的姑娘呢?”
“他没有的,我都查过啦,”元姝丝毫没放在心上,扬起小脸,语气充满了笃定,“他从前一直在家中专心念书,鲜少出门,根本没有姑娘能与他说上话,哪来的心上人?”
青碧噎住,眼皮子突地一跳。
这才认识江筠几天,竟然将人家的身世家底都查得清清楚楚了?
这也太……
她还想说些什么,没等开口,外间传来婢女的请示,说是江筠已经上楼了。
“领他进来吧。”元姝朝门外应了声,回头见青碧愁眉苦脸的,随口安抚道:“好啦你别瞎操心了,我有分寸。”
青碧不知如何再劝,只好跟在她身后出了里间。
木门“吱呀”一声打开。
只见一位身着茶白色长袍的郎君被领进了雅间,身姿笔挺,容貌清俊,正是近来风头正盛的探花郎,江筠。
他微低着头,垂着眼帘,恭敬见礼道:“江筠见过郡主。”
外边细雨沙沙,江筠御马而来,路上难免淋了些雨。额间的几绺乌发浸了水汽,凝成水珠,顺着白玉般的脸颊滚落而下。
“怎么不坐马车呀……”元姝凑上前瞧见了,心疼坏了,捏着绣帕就要往他面上拭,“青碧,快去煮碗姜茶来,还有这外袍也有些湿了……”
江筠装作不经意地偏开脸,稍微后退一步,长身玉立在门边。
不疾不徐地淡声回话:“有劳郡主挂心,只是春雨细润,开始落雨时在下也已抵达茶馆,想来并无大碍。”
“那怎么行!”
元姝不理会他刻意的疏远之举,牵着他的衣袖把人带到矮榻落座,又十分自然地紧挨他身侧坐下。
“你别看雨势不大就以为不要紧,湿气会渗入骨子里的,待夜里起风了,你就知道难受了。”
说着,她的视线往江筠身上扫了好几圈。
江筠身量挺拔颀长,比自己要高出许多,但他毕竟只是个深居简出的读书人,长袍下的身子骨看着并不壮硕,是清秀文雅的类型。
也不知究竟结不结实。
她红着脸凑过去,亲昵地捏住他的袖口,双眸里满满都是关切:“你初来京城,不知晓这个时节是最容易得风寒的,待会可一定要等雨停了再走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