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第一次,她被那股淡淡的香气全然包裹着,狐皮大氅上还残留着他的温度。
那修长的指节翻了几番,谢谨庭不急不忙地为她系好了领口的结,再抬眸变对上她莹亮的眼眸。
“怎么,娘娘不喜欢阉人的味儿?”谢谨庭嘲讽地勾了勾唇角。
听谢谨庭这般说,她心头难免一跳。
沈卿欢细细的柳眉再度蹩起,开口反驳道:“秉笔难不成是会读心,我可什么都没说,秉笔偏偏要揣度我,还要将自己说的那般不堪。”
谢谨庭淡声道:“娘娘不喜阉人,人尽皆知。”
“那是先前的陈年旧事了!”沈卿欢仰起娇俏的脸看着他,对上他冻人的眼神,又垂眸轻声道,“秉笔是不一样的。”
她声音不大,想来谢谨庭是听不见的。
谢谨庭身上的气味很好闻,男子也有熏香的,可她却从未闻到过这种味道。
清竹与松柏的味道混合了药香,带着清苦的感觉,为眼前的画中谪仙增添了几分割裂感。
他是不一样的,在所有人落井下石之际,他会默默将尸骨收敛起。
孤冷的亡魂四处飘荡,分明没了清晰的认知,却在那一刻心头酸软的不成样子。
“秉笔怎会来这边?”沈卿欢心神很好的收敛起,抬眸看着他。
她是指蒹葭堂,照理说,他是不会踏足这里的。
只是今日在裴辜元一厢情愿想圆房之际,又是书房失火,又是谢谨庭亲自来她这堂屋,甚至亲自为她披上大氅,叫她一时间受宠若惊。
“方从宫里出来,听闻失火,前来看看咱家船上这位娇滴滴的太子妃如何了。”谢谨庭眉头微微挑起一丝弧度,白玉佛串碰撞着,发出清脆的响儿。
他这话说的堂而皇之,好似没有他,她沈卿欢今日便会冻死在蒹葭堂。
沈卿欢承了他的情,面上娇俏的笑更添了几分:“书房突然失火,幸而秉笔来得及时,否则突然发生这等事,当真是要将人吓坏。”
谢谨庭自然知晓她庆幸什么,喉头微震发出一声轻笑,眼睫上的冰凌也跟着融化:“太子妃生于大家,竟是惯会奉承的。”
“哪有,我是真心仰慕秉笔。”沈卿欢卖乖。
谢谨庭不再与她扯皮,收敛起脸上的情绪:“你许听说了,而今二皇子有所动静,夺嫡一事不可掉以轻心。”
谈及正经事,沈卿欢面色的笑淡了下来:“秉笔有何吩咐。”
“若非太子犯了什么大错,皇帝是不会废太子的,而今想扳倒太子有两条路,”谢谨庭站在她身前,将寒风挡在外,“要么,只要太子身子康健,这皇位必定是他的。”
“太子妃是聪明人,咱家觉得你定能明白是什么意思。”谢谨庭垂着眼睑看着她。
“秉笔放心。”沈卿欢眼眸弯弯。
谢谨庭见她这副模样,只是眼眸深深,没再说什么,他未曾与沈卿欢共事,不知晓她到底是个怎样的人,外头的传言有误,可见她不是什么草包。
没人知晓,她如今温和娇俏的面容下,究竟酝酿着怎样可怖的计划。
谢谨庭的话同她的计划不谋而合,沈卿欢更有底气去做。
待他走后,沈卿欢马上将康德叫了来:“那药何时能到手?”
康德知晓她急,面上喜洋洋的:“娘娘,您猜怎么着,原本这药人家此次不肯卖,说是害人的药,我没白白跑好些天,而今人家不但卖,还便宜卖!”
这本就是宫廷禁药,如何会轻易售卖,若是被人发现,那可是诛九族的罪名,区区五百两银子便卖了出去?
事出反常,沈卿欢坐直了身子:“先按兵不动,去打探打探,这背后的东家究竟是哪位。”
康德应声:“诶,娘娘且等着,明日奴才便把消息递来。”
沈卿欢屏退了周边的丫鬟,静静地抿着一盏茶,那件长到拖地的大氅被她随意的搭在美人塌上。
稀薄的月光柔柔洒在窗棂上,今年这场雪大,将外檐的额枋与雀替上皆堆了雪。
夜里寒凉,堂玉轩内煦暖,地龙烧得极旺,整个屋内温暖如春,饶是窗边的寒雪也跟着有了几分融化的趋势,滴滴答答的混着炭火烧灼的噼啪声,令人格外安逸。
“干爹,这份折子您看了一炷香的时辰了。”看得出他心神不在此,李继妄有些惊异,出言提醒道。
他这位干爹是何等人物,寻常向来是游刃有余的,而今竟坐在桌案前思量了许久。
他从来都是泰山崩于前也面不改色,什么事能叫他分身?
谢谨庭持着舔饱墨汁的狼毫,并未抬眸看他:“太子妃今日见了赵将军家的嫡孙?”
李继妄应声:“太子妃话里话外有拉拢的意思,只是不知是为谁……”
谢谨庭漆眸如点墨,落下了手中那根狼毫笔。
果然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