丽景门的吕家金铺,送来上元夜颜川预定的首饰,在春晖苑廊上摆得满坑满谷。吕家伙计说是因样式众多,来不及赶制,所以才耽搁了几日。清点完毕之后,秋蝉便将首饰一件一件的收进小库房里去,禁不住向明溪嗔怪:“不是我要责怪姑娘,公子一时兴起,哄着姑娘高兴,姑娘也该劝着些。咱们府里头哪个能有这排场?别说夫人,二娘四娘也没买过如此多的首饰,也太奢侈靡费了,几辈子戴得完呢?没的再收进库房里,白搁着糟蹋了。“
明溪解释说:“我不是没有拦着,可他不听我的,大庭广众之下,我也不好驳他的面子。”
这话像是有点得了便宜又卖乖,秋蝉很不乐意听。一个云英未嫁的闺阁在室女,上元夜跟着公子满城去疯跑,闹出这么多花样来,一点规矩体面都没有了,成什么体统。殊不知出头的椽子总是先烂掉,明溪这样爱出风头,早晚吃亏的还是她自己。
正归置着,黄玉梅来访,秋蝉撂下手里的东西,立即上前去迎接。明溪也走过来,停在廊前樱花古树下,黄玉梅拉着她的手,互问安好,然后便说:“今儿我来找你算账!”
明溪十分不好意思,连忙致歉:“要打要罚,全听姐姐的,只是我要申辩一句,当日人多走散,并非我有意的。”
黄玉梅也只是笑笑,哪有那样巧,宣德楼上颜川丢下公主自己跑了,望春门城墙明溪又把大家丢下自己跑了。要说不是他俩早就约定好的私会,谁也不会相信。看破不说破,还要保持高门世家的涵养,黄玉梅将话头一转:“ 好好一个上元节让一帮盗匪给搅了。”
明溪附和:“是啊,本来普天同庆的好日子,不知哪里跑出来这帮盗匪。”
“可惜让那匪首逃脱了,其余也没留下活口,”黄玉梅说起朝堂上的事,“姚侍郎委屈,忠心难辩,想追查盗匪的底细,证据全没了,也无从查起。前儿我听爹爹说,侍郎大人虽未受罚,到底御前受了冷落。我就担心,可别牵连到四公子和叔原。”
明溪也担心颜川,幸好官家还没下决断:“他们可都是平乱的功臣,如今的朝堂这样黑白不分么…… “
黄玉梅慨叹道:“朝堂风云诡变,历来都如此,官家下不下决断还在其次,可怕的是圣意冷落。姚侍郎横竖已失意多年,也不差再添这一桩,可是叔原承受不起呀……“顿了顿,便又郑重地道:”那会儿去锦书轩,见叔原正在埋头苦读,没敢上前去打扰。这说快也块,再有个把月,过了春分便是大考,也没多少时日了,他是该定下心来温习功课的。以叔原的才华,若能定下心,今年春闱必定夺魁,到时圣意转圜,龙颜大悦,也就没大碍了,说不准还会对他委以重任。叔原一向心怀大志,将来还有许多大事等着他去做呢,不像咱们女儿家,来来回回费尽心思,也左不过闺中这点琐事。”
明溪再傻也能听出她话中的机锋,但也只是装傻:“是啊,金榜题名乃人生头等大事。”
黄玉梅这番话是在警醒她,兹事体大,不要再让颜川分心,否则雪上加霜影响的可是颜川的前程。明溪心想,自己巴不得颜川高中呢,真没必要跑她跟前来,耳提面命,旁敲侧击。黄玉梅的心思,明溪看得透透的,她的心思黄玉梅却完全不清楚。所以明溪十分淡定。
黄玉梅也不进屋子里坐,说完转身要走,明溪送她出去。“姐姐可是还要往别处去?”
黄玉梅蹙眉道:“还没去跟夫人问安,去见过夫人,我就回去了。”
明溪便应说:“那是应当的。”
每回来相府必定要见过虞夫人的,这不但是礼数,也是黄玉梅的聪明之处,所以能讨夫人的欢心。虞夫人挂在嘴边的话,喜欢玉梅这孩子,端庄贤惠,知书识礼,要不是有淑公主珠玉在前,黄玉梅必将是她首选的儿媳妇。然而权衡利弊,为着家族荣耀,为着颜川的仕途前程,再喜欢再中意,那也得是公主排在前头。为此虞夫人心里也一直对黄玉梅存了几分愧疚。
黄玉梅在繁花院坐了半晌才走。想必跟虞夫人说了许多近忧远虑的谏言之语,过了晌午虞夫人便传下吩咐来。让下人们给颜川准备日常所用之物,锦书轩人手不够,奴娇将秋蝉叫过去帮忙。说是自明日起颜川就要搬去东郊书院居住了,好让他安心备考。
东郊溪门镇古柳渡桐花书院,是致仕的老翰林卢学究开办的,京中高门子弟大都在那里听过讲学。颜川幼年开蒙也是在那里,如今搬去和卢学究同住备考,自然再稳妥不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