绰绰与李屿入宫时,贤宗还在前朝忙着,内侍领了他们到同明殿里等候。
同明殿是贤宗平日接见亲近大臣和皇亲国戚的地方,陈设不似别处那般肃穆,桌上放了果盘甜饼,窗边摆了双陆棋,墙角是贤宗最喜欢的羯鼓。
绰绰扫了眼殿内陈设,旋即收回目光,微低着头步履端方地走在李屿身后。待他入座后,才在他手边的位置坐下。
内侍上了两盏茶,立在一旁听候吩咐。偷眼瞧着,一个丰神俊朗一个娇柔明丽,果真是一对璧人,般配得似画中仙侣一般。
殿内静得针落可闻,贤宗皇帝久久未至,绰绰笔挺的背渐渐弯了。李屿清咳两声,她立又挺直起来,但心思却已飞到窗边的棋盘上。
她记得原来的杨玉绰常与贤宗打双陆玩,掷骰下棋,既看运气也看策略,十分有趣,她在杨家还不曾玩过。
绰绰思绪纷飞,李屿却不敢有片刻松懈,双目炯炯盯着门口,怕贤宗不知几时就来了,怕绰绰迟了施法让贤宗动了不该动的心。
日头越来越高,金辉沿着玉石台阶铺进殿内。李屿忍不住问殿中内侍:“圣人可曾说过几时会来?”
那内侍看了眼时辰,已快到用午膳的时候了,圣人极少让人等这么久。
“王爷稍后,奴婢去前边问问。”
内侍一礼身,快步出去了,殿中仅剩绰绰与李屿。
绰绰如释重负,整个人松弛下来,歪倒在椅上。
昨天顶了一日的花钗,浑身酸痛得厉害,今日又这般苦坐,实在受刑一般。
她转了转肩,四处张望,目光停在双陆上。
“这是宫内,不可放肆。”李屿看出她蠢蠢欲动,出言制止。
绰绰并没理会他,仍是起了身往窗边走。紫微宫她熟得很,她差点就成了这儿的女主人。
李屿无奈,只得跟了过去,站在她身旁望着窗外盯梢。眼尾余光瞥见她左手将一对骰子扔进盆里,摇出两个六,右手抄起骰子又掷出两个六。
“你这般打法还有什么意思?”双陆的意趣就在掷骰子上,掷出几点全凭天意,点数合意时欢喜,失意时扼腕,若次次都能掷出双六来反而失了趣味。
绰绰也不想这般作弊,可她一掷骰子妖力就顺着出去了,心里想着什么数,骰子就落成了什么数。
打了两个来回自己也觉枯燥,感慨身上有妖法也未必时时都好用。
她仰头叹息时瞥见远处有个人影小跑着往同明殿来,立即大袖一挥将棋盘恢复原状,一阵风似地回了座位。
李屿眨个眼的功夫,已见绰绰端庄笔挺坐在方才的位置上,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他暗暗自嘲自己多虑,缓步回了座上。
内侍着急忙慌地赶路,进了同明殿时又放慢步子,心想王爷王妃规矩得体,定是见不得旁人毛毛躁躁的。
“王爷王妃久等了,”内侍努力平下喘,道,“慧妃娘娘的病势忽不大好,圣人在娘娘身边守着,让二位先行回去。”
“武娘娘病重?”李屿假作意外,其实心里知道武慧妃的死期已经近了。
这大概是他这辈子唯一不想改变的事情。
“不如我与杨妃去看望武娘娘。”李屿牵住绰绰的手,一副小夫妻敬重继母的模样。
武慧妃一直想将李峧捧上太子之位,如今她命在旦夕只怕会拼最后一点力气为儿子谋划前程。
贤宗向来对她恩宠有加,万一一时犯了糊涂,真把李峧这个草包立为太子。以贤宗对李峧的疼爱,他并没把握能从李峧手上抢回太子之位。
内侍知道李屿与武慧妃关系亲厚,不好阻拦他的一片孝心,又领着他们去武慧妃宫里。
到了武慧妃寝殿门口时,正撞上了李峧。
李峧原本满面愁容,见了绰绰又欣喜又伤怀。
她仍是那般圆柔清丽,站在魁梧的李屿身旁更显娇小,杏眼里波光粼粼,仿佛是受了李屿的欺负却无从述说,只能强颜欢笑。
李峧有一肚子的话想与绰绰说,但看了一眼李屿后又咽回肚里去了,红着眼入了武慧妃寝殿。
李屿与绰绰紧随其后,入殿时,李屿给绰绰递了个眼色,绰绰会意,指尖打了个圈。
坐在武慧妃塌边的贤宗起了身,眼前忽泛了一层白雾。以为是泪光遮了眼,掩面揉了揉,白雾却更重了,只看得清眼前几人穿了什么颜色的衣裳,面容则一片模糊。
贤宗不由伤怀,果真是老了,比他年少的武慧妃奄奄一息,自己也双目花白。
“请父皇节哀。”李屿行了礼,起身时看了眼病榻上的武慧妃,面容枯槁,紧闭的双目不停颤动,已是行将就木。
李峧扑到母亲床边,伏在她身上凄凄怆怆哭了起来。
旁人都看向了李峧,独独绰绰留意到贤宗的眉心微地一紧。
宫人端了一碗黑浊的药上来,李峧想亲自喂母亲喝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