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屿约她在花神庙见面,时值盛夏,又非佳节,花神庙冷冷清清,她到那儿的时候只有李屿和一个胖妇人在。绰绰认得那个妇人,就是当初把杨玉绰骗到旧花神庙的人。
妇人见绰绰来了,小跑两步上来,还没开口先砰地一声跪下。她低着头,嘴里念念叨叨的,绰绰一句也没听清。
李屿慢悠悠上前,道:“大娘还是起来说话吧。”
那妇人笨拙地爬起身,双手在衣服上来回搓了几下,蹭掉了手上的灰,一字一句把话说清楚了:“那天娘子来庙里上香,有人给了我一把通宝,让我先把娘子身边的丫头骗回家,再把娘子骗到旧庙去,老身一时糊涂……”
“是谁?”绰绰没耐心听她忏悔,只想知道凶手究竟是何人。
“也是个小娘子,我不认得她。想是嫉妒娘子生得好看,故意捉弄。”
捉弄?纵火抛尸也能算捉弄?
绰绰抱有七分怀疑,假作激动握住了妇人的手追问道:“那人是什么年纪?模样如何?作何打扮?哪里口音?”
胖妇人愣了愣,一一答道:“约是十五六岁,没扮花神,就是寻常打扮,看着像是哪个富户家的丫头。”妇人仔细想了想,又补充道:“口音倒是记不得了。”
心口一致,她没有撒谎。
绰绰大失所望。
洛阳的富贵人家何其多,富贵人家的丫头更是多得沙子一般,总不能让这大娘挨家挨户去认。
李屿赏了那妇人几贯钱,吩咐她若见到当日那人立时到忠王府禀报。妇人捣蒜似的点头,抱着钱欢欢喜喜回家去了。
绰绰无精打采,白跑一趟的失望把夜里没睡的疲倦也卷了上来,她现在格外想念自己的木板床。
她手遮额头眯起眼看了看日头,现在回去睡一觉,晚饭的时候起来刚刚好。
绰绰打了个哈欠,径直坐上了李屿的马车。上车之后才想起来还没和主人家打招呼,又挑了帘子朝车外的李屿说:“路途遥远,还劳王爷送我回去。”
“这是自然。”李屿站在车外,她坐他的车竟如此理所当然,仿佛这车本就是她的。不过她这般疏朗自在,倒是比长安兴庆宫里端得菩萨天仙一般的杨贵妃要好相处许多。
马车走得平稳,绰绰越坐越歪,直至脑袋抵上车板,才舒舒服服地把眼睛合上。
一小缕头发沾在唇上,让人忍不住将目光落在她的脸上。李屿才发现原来她并没有傅粉,可脸颊看上去是粉扑扑的,比洛水里亭亭玉立的粉荷还要细腻柔嫩。
绯色车帘被风吹动,日光时不时漏进来,在她的眼皮上一晃一晃,扰得她眉头微皱。
李屿不自觉挪动位置,挡住了日光。
绰绰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只知道醒过来的时候马车还在走着,但走的并不是她回家的路。
“见娘子睡得香甜不忍打扰。”李屿递了帕子给她,示意她擦擦嘴角,“连累娘子白跑一趟,总不能让娘子再饿着肚子回家。汐风楼的食物尚算可口,近来又设了灯影戏,不知娘子可有兴趣一看?”
“白天也能看灯影戏吗?”绰绰擦了擦嘴角的口水,一听说有灯影戏看困意立时消了。平素只有上元节的时候解了宵禁,才有杂耍艺人在夜市里演。杨玉绰爱看,但孙氏舍不得花银子,她只能站在远处模模糊糊地看,连唱词都听不清。
李屿点头:“用厚布遮住门窗,便同夜间一般了。”
果然还是他们李家人更懂享乐。
汐风楼依然宾客如云,不同的是李屿的马车一停下来就有小二殷勤上前,摆好脚凳恭恭敬敬地请他们下马。
巧的是,招呼他们的小二正是那日拦着不让绰绰上楼的那个。
那小二的眼睛里满是诧异,却又不敢表露什么,别别扭扭地领着他们上了顶楼南嘉阁。
李屿吩咐小二准备灯影戏,又问绰绰想看什么戏目。绰绰拿不定主意,反问小二有什么最新最好看的戏。
“寻常的戏目怕贵人们早都看腻了,小店是不演的。所有的戏目都是掌柜从各处搜罗来的新鲜话本子,今个刚出了一本《新说赵合德》,不知娘子可有兴趣?”
赵合德的故事绰绰听说过,汉成帝宠妃,人人都说她是红颜祸水。后来汉成帝死了,赵合德也被逼自戕。说起来倒与杨玉绰的命数有些相似。
“就看这个。”她倒要看看,红颜祸水的故事还会有怎样的新说法。
酒菜上齐后,小二点了盏青釉灯放在桌上,又将窗上的厚布帘子拉了下来,忽然之间便从白昼入了夜。
乐人奏起琴音,白幕上出现了一个精巧好看的偶人,便是赵合德了。
绰绰拿了张胡饼,斜倚着边吃边看戏。
戏里头,赵合德早早便已嫁了个王孙公子,后来阿姊赵飞燕成了汉成帝的皇后,邀赵合德入宫相聚。家宴之上,汉成帝被赵合德的美貌吸引,赵合德也看中了汉成帝的天子尊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