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一进屋里,只见探春正在和琥珀一起清点老太太屋里的银茶具,见到她来,探春忙使了个眼色,又往里指了一指,她便知外祖母一定不高兴了。
探春道:“可是不巧,凤姐姐刚走,宝玉也不在,否则,还有个能哄老太太开心的。林姐姐一走这么些天,老太太又惦记又难过,昨儿还问,是家里谁惹你不高兴了,你是不是都忘了她老婆子啦?”
黛玉忙道:“多谢三妹妹提醒,我进去给外祖母请安。”
探春笑道:“老太太就是老小孩,跟你闹别扭呢,你哄哄就是了。她除了宝玉,最疼的就是你,又不会真的和你生气。”
黛玉知道三妹妹这句“除了宝玉最疼的就是你”是真心的,因而感激地冲她笑笑,往暖阁里去了。
贾母正和王夫人、薛姨妈、鸳鸯一块儿玩牌,听见她行礼,只作没看见,又打出一张牌去,倒是薛姨妈笑道:“老太太念叨了这么多天,怎么外孙女真回来了,又不理人呢?”贾母冷笑道:“是我的外孙女回来啦?我还当威远将军府的千金登门拜访呢。”
鸳鸯忙道:“老太太又口是心非了,真把姑娘逗哭了,还不是您老人家心疼?”见贾母还不说话,又求道,“老太太,您理理林姑娘,这牌什么时候不能打?”
“我看你是牌不好,想赶着这个趟少输一点儿。”贾母笑骂了一声鸳鸯,才凉凉地叫黛玉,“起来吧。”
王夫人道:“鸳鸯姑娘才拿多少月钱?本就是凤丫头被叫走了,她来替替的。就算输了钱,也算凤丫头的,老太太也不会真要了她的银子。”
薛姨妈讶异地看了姐姐一眼——可算是明白为何贾母说她“笨嘴拙舌、不善言辞”了,甚至有那么一瞬间,她都分辨不出王夫人是不是故意听不出鸳鸯是在和贾母一唱一和地铺台阶下——要表明态度,但总不可能真的和亲外孙女置气吧?
黛玉得了贾母的准,起身后又拜见了王夫人。
王夫人道:“听说前几日外甥女和修国公府的孙媳妇闹别扭了?她还特特地来找我告罪,我说这有什么的呢,你是长辈,难不成我们家的孩子还能记长辈的不是?”
黛玉先是一怔,然后想起来,那日说殷适小肚鸡肠的贵妇人可不就是修国公侯晓明之孙世袭一等子侯孝康的续弦?她听不得人随意诋毁表弟,自然是要替殷适分辨一二的,竟忘了修国公府和荣国府这么多年的交情了,不过即使想起来,该维护的人还是要维护的,因而她也不顺着舅妈的话诚惶诚恐,只是道:“舅妈说得是,子爵夫人是长辈,我哪儿敢怪她?况她也说了,不过是一时失言,说开了也就没事了,还能真当个正经事计较了?”
她这话既是说明自己占理,又讽刺那位“长辈”当时说不过,还特特地记挂着来荣国府告状的行为太计较了,伶牙俐齿的,说得贾母一个没忍住,都笑了起来。
王夫人也是没想到她竟会这么说,一时也不知该如何回答。
反而是薛姨妈见贾母笑了,知道这事并不严重,也笑道:“瞧瞧林丫头这张嘴哦,再长几岁,我看凤丫头也说不过她了。”
贾母道:“你们宝丫头也不差,昨儿个劝宝玉读书,就很有当姐姐的风范。”
薛姨妈不太清楚贾母是真的在夸宝钗懂事,还是在提醒自己宝钗的年纪,只好笑着不说话,又心酸地想,这就是住在别人家的难处了,人家说上一句话,自己要猜东想西的,一定要听懂了才放得下心——有时候听懂了还得装不懂,嘻嘻哈哈地打岔过去。若不是薛蟠实在没用,要指望荣国公府的招牌镇住家里的生意,哪里用得着这样呢?以往看着黛玉,还能一边同病相怜,一边宽慰自己好歹宝钗的处境比林丫头好些,如今倒调了个个儿了。
贾母又问黛玉:“你这几日跟着你姑妈、干妈在外头玩,可有听见什么新鲜事?说给我听听。我老婆子在家无聊得很,也就指望你们说点玩笑话逗逗我了。”
黛玉想起符母送她回来之前,曾叮嘱她或可将元春的喜事先透露给外祖母知道,好让荣国府提前准备着,无暇管她,便道:“新鲜事谈不上,长公主让我给外祖母道喜来着。”
贾母一听,忙问:“喜从何来?”
先头东府的丧事,她就已经心生疑惑,蓉儿媳妇是她心目中重孙媳妇里的头一人,可外人又不知道,何以来了这么多老亲家们?有些可都几年没来往了,平白无故地,倒又凑上来了。事出反常必有妖,如今听黛玉这么一说,倒是都对上了。
黛玉道:“公主并未明说,不过姑母替我探过口风,像是宫里的风儿,我想着,是不是在说大表姐呢?”
贾母未来得及言语,王夫人先惊喜地问:“此话可当真?”她又立刻反应过来自己在婆母面前失礼了,忙起身向贾母赔不是。贾母此刻却也被巨大的惊喜冲得不知说什么才好,扶着她的手,颤颤地看着黛玉:“果真吗?元丫头进宫这么多年,果真熬出头了?”
黛玉道:“姑母也是猜的。”
贾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