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自称对陆侃如此上心的人,怎么会连他有没有亲哥哥都不知道?”邬一白环抱双手,“况且,我识人论事向来很准——跟我逞风流的人,品性多半不及我。”
梧珉:“……”
“等到了南淮,你先去我族中暂住吧,我爹他就是个精研锻刀之术的痴人,万万没这精力和能力去掺和武林那些纷争的,你放心吧。”
“没能力……这话就刻薄了,我记得邬老宗主面上一团和气,心底很能拎得清。”
“装傻还是真傻没区别,”邬一白轻轻歪头,“不然何以安安稳稳地维系迄今?”
到了夜间,风浪一时缓下来,船舱内外的空气却粘稠起来,被闷闷的咸腥所包裹。
“邬公子在吗?”船舱外响起一声憨厚的少年音。
“请问哪位?”
“我是周成川公子的随从,我家周公子听说陆小公子有些晕船,特地翻出了安神的熏香,差我给小公子送来。我们家公子还说,下午他在船上见了一位就是修行的剑友,相聊甚欢,却忘了熏香一事,晚间才想起,实在抱歉。”
“有劳了。”邬一白客客气气地应道,“稍等。”
来人声音很贴脸。小麦色的一张脸,安分地在各自位置安上了眉眼唇鼻,平凡得太过典型,倒是让几分清澈的少年气亮了眼。见到邬一白,少年腼腆地咧出一个百搭的笑容,眉毛眼睛揉成一团。
“邬公子,熏香。”少年双手递上天青色绸布包着的小盒,“我家公子还说,改日渡船后头的渔网捞起来了,还要请公子吃海鲜呢!”
“麻烦传达给你家公子:劳烦挂心,不过……”邬一白用手指蹭了蹭鼻尖,“我对不少海鲜过敏,出门在外不敢轻易贪嘴,这海鲜宴么,我恐怕只能心领了。”
“这样……”少年眼神遗憾地黯了黯,“那、那若得闲,再约些别的!”
“自然。”邬一白温文尔雅地颔首。
少年待要回身,不远处的船舱忽然传来一声凄厉的尖叫,紧接着舱门哐当被撞开,从里边连滚带爬踉跄出一个人来,衣衫不整,面如死灰。
“鬼、鬼修……”
附近的船舱或响起几声此起彼伏的尖叫,或小心翼翼地扒开一条门缝观望,然而见到那人的惨像时马上严丝合缝地关紧了舱门。少年被吓得不轻,脸色忽得煞白:“我家公子的舱房在近旁,我、我得赶紧过去!”
尽管腿脚簌簌地不听使唤,少年还是蜷着上身往回赶。
邬一白抓起门旁一件大氅,也跟着冲了出去。
地上打滚的那人死命掐着自己的脖子,脸色半分煞白半分酱紫,难看得可怕。邬一白凑近去,屈膝将他抵在地板上,掰开了他作死的双手。那人不肯作罢,得闲的手指胡乱挥舞,大有要把邬公子颀长金贵的手抓破的架势。梧珉稍后赶到,见状一掌劈下,干脆劈晕了这位魔怔的大哥。
那人人事不知地躺倒在地,眼皮还倔强地不肯阖上,瞪出一对浑浊翻白的眼球来。
“张哥——”隔壁船舱老早探出一张四四方方的后生脸庞,只是逡巡着不敢靠近。见那人昏死过去,后生才一步三踟蹰地靠拢上来,发出一声迟到的悲泣。
“你认识?”邬一白起身,拿手蹭了蹭一旁的桅杆。
“是,是我老乡……听说南淮好找力气活的生意,薪酬又高,我就和张哥省吃俭用攒了船票,约了去南淮……我,我什么都不知道啊,怎么就这样……”后生望见邬一白凝重的表情,张皇地道。
“我怀疑你了吗?”邬一白叹一口气,“他叫什么?你叫什么?”
“我……我们村不计较起名,我打小就喊他张哥,他,他爸妈好像喊他老二,我,我也……”
“那你呢?”邬一白放缓语气。
“我,您喊我阿义就成!”后生很会看脸色,自认为识时务地套近乎。
“阿义,”邬一白更加和颜悦色,“你姓什么?”
“也姓张!我们村里人基本都姓张!”
“阿义,你手里是什么?”梧珉跟邬一白对视一眼,也转头温温和和地发问。
“这是平安符,我临行前阿娘给我许的!”
“向谁许的?山上的庙?供奉仙师菩萨的那种庙?”梧珉追问。
“是、是啊……我也不知道是哪家神仙,就是咱们村附近小山包上的庙!”
“你阿娘给你许的、保平安的符,你就这么不珍惜,保管得皱皱巴巴,还只捏起一角拎着?”
“我……不是,这只是,我见张大哥这模样,我我害怕……万一这神仙的东西容易沾染上妖气吗?要,要是……”
“仙家术法意在驱邪,寻常邪魔更不该沾染才是,”邬一白嗤笑道,春风和煦的面庞骤然一沉,“关于你大哥中邪这事,你知道多少?”
“中邪?不,不会,兴许只是船上风浪大,张哥他晕船,神志不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