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乞丐自认从出生起,便是个没爹疼没娘爱的赔钱货,自个儿颠沛流离不说,还连带着他人受累。曾经一位寡居的老人好心收留了他,让他过上了两三年家徒四壁但好歹有个家的日子,固然清贫,但如今回想起来,竟是不可思议的温馨。
可惜五岁那年,因为他偷偷去富人家塘里捉鱼被抓住,那富人竟不分青红皂白拆了他家的小茅屋,把他爷俩打了个人事不省。过不了几天,老人就撒手西去了,临走前颤颤巍巍地从胸前布袋里掏出一串檀香木的珠串,据说是老人太爷爷的太爷爷辈传下来的。老人一贫如洗,却打死不肯卖这传家宝。爷爷浑浊的眼珠中掺着发黄的老泪,掉了牙的嘴像个漏风的风箱呼哧呼哧,半天挤出几句不肖子孙的叮嘱,叫小乞丐卖了这传家宝,多少换点钱,倒贴给人家做童工也好。掏完家底子,爷爷也没来得及再心疼几句这不懂事的小孙子,就一命呜呼了。走的时候,裹的还是自家屋顶上的茅草。
说来也奇,照小乞丐得过且过、有便宜且赚便宜的性子,迄今也没卖爷爷的檀香珠子。大概是放诸世间,唯一称得上牵连,能让他在凄风苦雨的梦里还能哭着撒娇流连的,也只有老人皱成一团的笑脸了吧。所赖以睹物思人,不然,他何以面对梦醒后的人世间呢?
西梗村后山有一汩清凉甘洌的山泉,他逛到那儿时,忍不住把脏兮兮的赤脚丫子探进去,有一搭没一搭地溅着水花。山泉旁歪着几株野莓树,他不禁馋了几颗。村里一个面善的老大爷路过,看到他这副脏猴子样,和蔼地冲他挥手。小乞丐怔住了,痴痴地望着老人,像透过不足十年的世态炎凉,窥见了流浪之前的岁月。
眼下呢?
他记得老大爷离开后不久,一个面色苍白的少年从后山里慢悠悠地晃出来。他穿着跟那群小弟子一个模样的服饰,故而小乞丐只是豁开缺了牙的嘴,朝他佯作烂漫地笑了笑,也没再理睬。谁知那少年竟一声不吭地来到他身后,伸出冰凉的手抓住了他的后脖颈。那手冰得仿佛失却温度,跟刚从地底刨出来似的。
再之后,小乞丐就什么也不知道了。他觉得自己的意识仿佛被摁进了荒芜的虚空,在一片混沌无光中流浪。相较之前的漂泊,孤独更甚。
但他很快就不觉得寂寞了,视野中相继亮起了荧荧的幽光,像浮游于虚无的灵魂,或聚拢或离散。
忽然,一道刺目的疾光骤起,裹挟着仿佛要劈开混沌的气势,好似洞穿了这片凝滞时光中游弋的生灵。小乞丐只觉得灵魂震颤,要飞离躯壳而去——当然,可能他当时根本没有躯壳。
但此间天地像撑开了在风雨飘摇中勉力支撑的防护罩,颤栗过后仍完好无损。
“这是……?”梧珉望着白光笼罩的山井,朝邬一白别了别头。两人将身后一溜的尾巴安放在邬大师布下的阵法中后,尾随入魔的村民一路探寻,直至后山井。
“应该就是阵眼。”邬一白道,“我的释艮阵似乎打草惊蛇了,大阵提前启动了。”
话音没落,光晕中缓缓走出一人,和凌派弟子们一般打扮,但眸色呆滞木讷。
梧珉刚要上前,被邬一白一把揽住。
“傀儡。”
“这是……跟着你的那群弟子?”
“不,”邬一白暗叹一声,“阿枫说他们在深林里丢了一个同门,我才答应带他们来找。想来就是他吧……可惜了。”
“噬魂阵下,绝无生魂。”梧珉敛眸道,“需要……毁傀儡躯壳吗?”
邬一白沉默良久:“先等等,让我试试吧。”
他面色凝重地摸出一张被小心折叠的符咒,侧眸展颜一笑:“闭眼哟,小心见血。”
梧珉失笑,还是别过了头。
邬一白吹了声利落的口哨,大拇指顶起刀柄,刀刃擦过小指,锋过见血。
鲜血像活了一样流过符咒细密的纹路,所经之处光晕流转,符咒微震,纸角不耐烦地卷了卷,似乎要窜出邬一白的指尖。
“欸欸欸……”邬一白捏着纸促狭道,“别这么着急辞别嘛,为父还没给你开过光。”
梧珉:“……烦请邬公子麻利些,不然让咱们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病员着了傀儡的道可如何是好。”
饶是如此说,梧珉还是警觉地走近几步,剑锋指向那直愣愣靠近的傀儡人。
“有劳费心,区区孱弱之躯不足为贵,千万别让剑主伤到才好。”邬一白嘴上油腔滑调,手里的功夫倒是半点没停。他以血代朱砂,在符纸对应乾、坤位处平指画符,须臾便成。
“劳驾,借个力。”邬一白一跃而起,在梧珉一剑击出的半空中借气流腾空,一个英姿飒爽的转身,趁势甩出符咒。
“啪嗒!”新鲜出炉的符咒干干脆脆往傀儡身上一贴,骤然符文流转,光晕四散。
邬一白得意地一抬下巴,像只傲娇的猫。
傀儡手足无措地在原地倒腾磨叽,张皇退了几步,符纸蹭着了白色的光晕。那光顿时跟火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