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德三十八年,夏末,九皇子被流放的前一天,辅佐了两代皇帝的岑老丞相,坚决上朝,为九皇子一事进谏,同时参柳家的奏折也如雪花般飞向皇帝的案前,前几日的威慑似乎只是暂时镇压住了这群文人,他们如同扑火般的飞蛾,不约而同在这一日反扑,死生不问。
柳家借机参岑家结党营私,勾结大臣向陛下施压,暗指岑家想借此操控陛下,图谋不轨。
皇帝听信谗言,当即震怒,下令要将上奏之人全部关到刑部大牢,同时免去岑老丞相一职。
那一刻他知道,曾经那个陛下,已经找不回了,岑老丞相不愿牵连无辜,自裁于堂前,以死自证清白,他用自己的死亡,试图唤醒沉睡的帝王。
他生前最后一句话是:“望陛下珍重,及时醒悟!”
那是他看着长大的陛下,他看着他一步步从举步维艰,到大展宏图,励精图治,再到如今,为奸人所惑。
大晋的丞相,那个当年一手将皇帝带大的人,去了!
怕是皇上也从未想过,有一日和陪自己一路走来的帝师走到如此地步,那个曾经将他一手托向帝位的人,在死前也给了他最沉痛的打击。
直到那一刻他才明白,他忠的或许不是他这个君,他忠是大晋的君,是礼,是节,是文人风骨,有那么一刻他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做错了?
一个帝王,合该就不能有七情六欲?难道百年基业,交给他的七皇子,就会毁于一旦?
丞相身亡,洛忠愤怒之下于大殿带头求陛下,九皇子一事,重新定夺,他直言九皇子谋逆,乃是奸人所陷啊,求陛下还九殿下一个清白!
皇帝悲愤交加下吐血昏迷,洛忠等人当场被柳党抓入刑部大牢。
破晓时分,宫中传来消息,皇上清醒后下旨,九皇子谋逆一事重新审问,当日声称受九皇子之命的叛军首领,连同九皇子身边的侍从,同一日于狱中自尽。
九皇子一事,再一次陷入了死胡同。
朝野震惊,一时之间御史台对柳家以及背后柳皇后七皇子口诛笔伐,迫于压力,柳家放走了先前抓进刑部大牢的大部分人。
皇帝下令九皇子恢复宗室身份,命其五日后前往益州封地,无召不得回京。
同时下令罢免岑家众人在京中所有的职务,举家流放凉州。
传令的内侍带着新的旨意到九皇子府时,那个曾经意气风发,儒雅从容的九皇子已肉眼可见的苍白憔悴起来。
“父皇终究还是不信我吗?”他自嘲问道。
那日他被告知,当年母亲去世一事与柳贵妃有关,且这件事父皇也知道,这么多年来的苦闷无处宣泄,他气急了,连夜进宫想问父皇这是不是真的,母后去的早,这么多年来,父皇对他越发冷淡,就算他做的再好,他的目光也总是落在七哥的身上,母后在世时,他就偏宠贵妃,母后从未想过和他们争什么,为什么不肯放过她呢。
那一日他出奇的愤怒,未曾发觉身上何时竟然被人放了匕首,就在他质问父皇的那一刻,匕首从身上掉了下来,柳皇后尖叫着向前,挡在父皇的身前,他看见父皇愤怒失望的眼。
如潮水般的御林军涌入御书房,将他抓起,他听到为首之人讲,“皇上,叛军已全部抓获!”
那一刻他才幡然醒悟,原来他们母子图谋的从来都是未来的君王之位,原来只有他沉浸在兄友弟恭都是假象里,这些年来,甚至对那个纵容害死他母后的人敬爱有加。
“九殿下,皇上已下令命你五日后前往益州封地,无召不得回京。”
内侍的声音打断他的思绪,怔愣片刻,他眼里方才有了一些神彩。
内侍叹了口气犹豫片刻,道,“殿下恕老奴多言,岑老丞相死谏,岑家举家流放,才换来殿下一线生机,望殿下保重自身,来日方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