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宫建在御花园后面,宫门上常年挂着锁,左右宫墙前各栽一排树,这些树枝繁叶茂,是夏天纳凉的好去处。
彼时盛夏,六岁的谢子珩和宫人玩捉迷藏,偶然经过这里时,一只脏兮兮的瘦猫从树上跳下来拦在她脚边。
她蹲下身摸摸猫头,又把身上的点心吃食拿出来,猫舔了舔她的掌心,却始终不碰她给的食物,直到她一声哑着嗓子的叫喊:“岁岁,过来”。
猫叼了点心跳走,谢子珩抬头,对视上一双充满好奇的眼睛。
猫瘦,人也瘦。
这是谢子珩看到对方的第一印象。
她不知道他是谁,只依稀记得碎嘴的嬷嬷说过,御花园后面是冷宫,冷宫里的孩子,大多都是弃妃与人苟且生下的野种。
他把猫叼来的东西吃个精光,沿着宫墙的树枝攀爬下来,动作相当熟练,好像在这之前他已经重复过许多次。
过了良久,他问谢子珩,“你能收养岁岁吗?它吃的不多,每天喂半个馒头就行。”
岁岁是猫的名字,冷宫里人都吃不饱饭,猫自然也不能果腹,只能陪着主人一天天消瘦下去。
谢子珩点头,但想到母妃向来爱干净,太脏的东西只会被丢出去,她又摇头。
男孩眨眨眼睛,吹了个口哨,猫听从指令爬上墙,又很快跑下来,围在他的脚边转圈,似乎是在向谢子珩展示自己的本领。
男孩希望借此打消眼前这个小女孩的顾虑,她一身绫罗绸缎,岁岁若跟了去,肯定不会再饿肚子。
昨日娘亲又把他痛打一番,并且发出警告,要是再觉察到他偷桌上的冷馒头喂猫,就抓了那畜生扒皮填井。
谢子珩沉默了一会儿,忽然灵机一动,“我给你带馒头,你继续养着岁岁好不好?”
男孩想了想同意,两人拉勾,约定好下次见面的时间。
没一会儿,前来寻谢子珩的宫人就找到这里,听到声响,男孩像是受惊一样抱起猫,迅速窜到树上翻墙跑走。
当天傍晚,谢子珩偷偷跑出寝宫,给男孩带了整整一大盒食物。
里面有馒头,也有御膳房里剩下的佳肴珍馐。
虽然都是些卖相不好的东西,有些因着放凉,入口的风味也减半,一人一猫却全都吃了个精光。
甚至在谢子珩的注视下,男孩把十几个盘子都舔了一遍。
此后,谢子珩都会按照约定好的时间过来,她只要吹个口哨,男孩就和猫一起出现。
一来二去两人相熟,谢子珩和他交换姓名。
和男孩的‘狗儿’不同,她的名是父皇精挑细选出来的字。
珩,意为美玉。
她是父皇捧在手心里的金枝玉叶,也是大邵尊贵的静宁公主。
但出乎意料的是,狗儿听后谢子珩的名字后脸上没有什么多余表情,彷佛她的名和自己的没什么两样。
狗儿向她伸手,“那以后我们就是朋友了。”
谢子珩很高兴,她有父皇母后,有皇兄皇姐,有一呼百应的宫人仆从,却从来没有朋友。
狗儿是她的第一个朋友。
秋天时,谢子珩大着胆子也跟狗儿爬进冷宫,头一回看清宫墙之内是怎样一副凄凉景致。
院中有一浅塘,里面的水早已发绿变臭,稍一靠近就能闻到那股刺鼻的味道,几棵枯树上架起细网,上面晾晒着女人的薄衫长裙。
一大片爬山虎兵分两路,一路压着网上的衣物继续缠绕枯死的树枝,一路绕过几座像人那般高的木桩,向下延绵到低矮的石墩子上,有个女人坐在上面,掐着爬山虎的嫩尖唱歌。
风吹起她拖地的长发,露出一张清丽的脸,狗儿喊她娘。
谢子珩早慧,一眼就看出,这个女人是个瞎子。
瞎子眼盲心不盲,抓了谢子珩作要挟,换一个为自己和儿子辩驳清白的机会。
很快,冷宫之内变得热闹起来。
谢子珩被平安救下,她吓坏了,躲在母妃怀里只敢掰开手指,露出一条细细的缝往外瞧。
她看到平日里和颜悦色的父皇变了脸,手执长剑,重重劈下。
呼吸之间,温热的红色遮住了她的视线。
四周安静下来,她不再害怕,只感觉心中好像有什么东西也被一并被斩断。
漆黑夜里,谢子珩独自带了食盒来到冷宫门前,她吹起口哨,无人应答。
冷风泠泠,落下一地的枯叶。
后来谢子珩再也没见过狗儿,也没见过那只叫岁岁的猫。
父皇看出她的闷闷不乐,询问缘由后,他哈哈大笑,用宽大的手掌安抚她说,一点小事而已,何必介怀。
不久,淑妃宫中也有了猫。
一黑一黄,都是刚生下不久。
两只猫眼睛都没睁开,小小的一团缩在毛毯里,无助地冲着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