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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说靖蓉二人藏身雪底花丛之隙,虽见这赵王府人物诡秘,一时不免踟躇、相谈交论,其实也不过片刻。那完颜康姐弟当着他们的面由侍女引路而去,雪地行路亦不甚快,郭靖、黄蓉身法皆佳,本应极易追踪得上才是。谁料就是这片刻之机,再看时,那二人并侍女竟已缈眇失迹。黄蓉忙拉着郭靖向路上追去,然而那道路原本蜿蜒曲折,天色既暗,落雪之上脚印却亦杂。追到最后,只看得园中一片寥落,再不见那姐弟身形影踪。
先时郭靖曾在这园中迷路许久,知道园中必然有异,虽觉厉害,倒也并不如何奇怪。黄蓉却是东邪桃花岛主的独生爱女,自幼于诸般奇异术法即便未尝习得也多见识得,此时见那姐弟一下好似凭空遁形,不由一下怔在当场,停步下来背靠一株金缕梅树细细思索,心中却升起一股懊恼的不服气来。
郭靖见她蓦然沉下玉面,早放下对她是赵王府中人的疑虑,一时心里很感觉抱歉,便低声说道:“是我不好,不该刚才非要拉着蓉儿说话的。”黄蓉却慢慢容色转霁,将头缓缓摇了一摇,向郭靖嫣然一笑:“不是靖哥哥的错。那小王爷特意布局,故弄玄虚,怕是正要我们心乱而行慌。靖哥哥,我可偏不吃这一套。你只消还跟着我走便是,到时我自有分晓!”
郭靖心里感动,然而不及答话,忽听得脚步声响,竟又有两人踩着路上积雪边谈边笑而来,且来路是背向先前那座精舍,却不带停歇。黄蓉忙拉着郭靖又矮身躲避来。走到相近,只听一人道:“小王爷把他们关在这里,你猜是为了什么?”另一个笑道:“那还用猜?这样美貌的姑娘,你出娘胎之后见过半个吗?且武艺又好,你是不曾见她比武招亲时那般利落,打翻了好几个男人么。要不是咱们世子,大约还能再在街上招上几天的亲呢。”那二人听声音都是年轻男人,且脚步虚浮,似乎从未学过武功。郭靖听得真切,心中顿时大喜:这下可终于是真正说到那穆姑娘的下落了!
就听先时那人又道:“这个姑娘么,论相貌武艺,可还不及咱们杨郡主。”另一人道:“这种风尘女子,你怎么拿来跟郡主娘娘比?”先一人道:“郡主么,你道她原本出身又……”说到这里,忽然住口,咳嗽了两声,压低声音道:“莫说郡主,就是咱王府的王妃,还有早先咱王爷的生母李元妃娘娘……”另一人忙道:“快收声!给小王爷听到,你不要命了么。”先时那人便停了话头,又悄悄笑道:“也没见哪里的好人家儿女有上街讨汉的道理。”两人低声谈笑,渐渐走远。
郭靖寻思:他们说那郡主武艺高强,自然也无错。可是明明听到小王爷完颜康一直叫她“真姊”,怎么又是杨郡主了呢?后来听他们编排穆念慈比武招亲之事,又甚感愤怒。他看到那二人一个提了一盏风灯,另一个提着一只食盒,两人都是青衣小帽、仆役的打扮,与白日里给自己房间送吃食的仆人一般无二,原来都是赵王府的仆人。他只觉这等人倚仗权贵、污蔑江湖儿女,果然异常可恶,还不如当真便是如自己猜测那般是哑仆方好。只不知所言王妃、和李元妃之事,又是什么?
正出神间,却感觉手臂一沉,原来黄蓉又拽了拽他袖子让他站起。他转头看去,见黄蓉白衣飘飘,笑靥盈盈,眼中却俨然带着三分冷意。怔忪之间,只听黄蓉悠悠笑道:“靖哥哥,咱们瞧瞧去。瞧瞧到底是怎么样的美人,让小王爷这般忙碌下还能挂念得那么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