样了。
岑皎垂睫,眸光暗了暗:“...从前,你不喜欢我这样抱你。”不是畏惧地躲避,不是厌恶地躲避,而是出于一种深深的...自哀?
她不知道,不知道方衡为何会流露出自哀,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变了性子。她病了太久,有时候会忘记一些事。但对于方衡,对于那段病痛尚且还算温柔的年岁,她每晚都会在心底细细嚼碎。
可遗忘的成了他。
因为这些看似无足轻重的遗忘,岑皎才会生出同他分离的念头。只是这些念头一碰到他炽烈的眸光,那种纷纭时岁只有他们相依偎的喟叹就会将她淹没,使她败下阵来。
疼痛攥紧心脏,不给她忍耐的机会,像是一把利刃刺向沉湎过去的自己,逼着她从陈旧的回忆里剥离。
她松开手,方衡却抱得更紧,她越挣扎,他越不肯放手。这样纠缠几回,她实在没有一丝反抗的余力,倦道:“...我身上痛,你去叫怀夕她们回来伺候,可以么。”此话不假,方衡甚而能辨出她紊乱的呼吸。他最后握了握她的手,抿着唇出去了。
只余她一个人时,岑皎终于可以卸下所有防备倒在榻上。经方衡的一顿动作,束发的簪子早已松动,此时随着岑皎泄力,跌落在地上,发出一声轻响。
病愈,复发...这一切就像是上苍突发奇想的一场戏弄。可是戏弄她有什么好处呢?难道她的人生真的很可笑吗?
一片雪飘进来落在颈边,凉得岑皎瑟缩。在满眼雾气里,她怔怔地想,自己与方衡,究竟是从什么时候起,开始渐行渐远了呢?
人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改变的,或许很多东西从一开始,就是错的。
冷意渐渐没过脚踝向上攀沿,支撑着岑皎活过今日的那股气终于被抽走,身体又回到了往日里的病弱。
她偏不信上苍对她的垂怜只是一时兴起,咬着牙想要起身,果不其然跌回原处。
雪无疑是冷的,可更冷的是这一颗鲜活过又沉寂的心。
岑皎望着窗外与大地一色的天,一只孤雁振翅滑过,留下一声不悲不喜的鸣叫。
她只觉得稀奇。她从未用这种角度看过天,因为爹娘教导她要怀有一颗敬畏之心,尤其是对笼罩一切的苍穹。
可是即使苍穹颠倒,她口中呼出的稀薄的雾气倒流,这个世界依旧没有任何改变。
她还是那个羸弱、瘦削,抵挡不了任何一阵风雨的岑皎。
可是她不甘心。
她猛地抓起手边的簪子狠狠向空中丢去,似乎想把高高在上的天砸出一个窟窿。可这当然是徒劳。
簪子会狠狠砸在她脸上,把她砸清醒,让她知道不该妄想用这副柔弱的躯壳去反抗。
但意外的,簪子被人接住了。
那是一双不怎么好看的手,生着厚厚的茧,落着层层的伤。世家子弟的手大多和方衡的一样,白净如玉十指修长,最多只在指腹处留一道薄茧,是勤于书法的象征。
而这双饱经风霜的手,明示着它的主人和它一样,既不武文,也不弄墨,是岑皎从前不曾见过的手,在她的记忆里,只有一个人有这样的手,那就是——
“大公子。”
方休没想到她会主动唤自己,心微微一颤。他退回,将簪子放在桌上,眼神极为克制地扫过她,落在壁上:“...方薇听说你请了大夫,让我来探望你。”
说谎。方薇分明陪李夫人去普渡寺上香了,又如何得知几十里外的她请了大夫?就连方衡也是进了逢香阁才知道,他若不是有心打探,这点细枝末节根本入不了他的耳。
可他偏偏来了,带着一身的谎,随时都可能被揭穿。他多希望她能揭穿,血淋淋地将他剖开。又害怕她畏惧他的心怀不轨。
每一次见她都有诸如此类的繁复心绪,将他撕扯,令他甘之如饴。
“是么,多谢三小姐和大公子了。”岑皎并未察觉异样,乌黑长发包裹着一张苍白如纸的脸,衬得她像个盛装的纸人。
方休心中一痛,刚想开口搅碎这片死寂,她突然提出:“大公子,能劳烦您扶我起来吗?”
微不可查的颤声,仿佛朝阳一晒就会消弭的露珠。方休犹疑着上前,手掌欲落在她腰上,最后只是轻轻碰着她的肩,凭着一股巧劲将她扶起。岑皎感受到他一触就离的趋势,伸手要挽留,却身子不稳猝不及防倒向他。
方休下意识要后退,脑中想法却早已习惯以她为先。待他回神,清浅药香扑了满怀。
两人俱是一怔。
身上...果然不痛了。岑皎张口欲说什么,门外传来方衡越来越近的声音:
“阿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