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辰杞与姜珩依偎在一起,窃窃私语,神情有恙。
窦夫人来的时候,许玉正站在一间本来温暖的卧房里,窗扇大开,室内灌满了寒气,窦夫人瑟缩一下,与她寒暄两句,见她没有什么反应。
“许姑娘,既然夫人生前如此看重你,不知你对凭空出现的那个……有何看法,她明明死去多年,我们亲眼目睹。”
许玉开口道:“是妖孽吧。”
“此话当真?”
“我有几成把握,却也说不好,夫人,不如静观其变,再做打算,贸然伤其性命,恐怕会适得其反,也怕伤了无辜。我虽不能做什么,却也认得几位世外高人,我想,夫人不必太过担忧。”
窦夫人看着她,忽道:“许姑娘,请只管安心住下,只奉母亲遗命,也无人敢说三道四,我夫君也不例外。”
许玉唤住了正要离去的窦夫人,说了一个无理的请求。
窦夫人笑道:“添一个跛足孤儿,自然也算不得什么,我家呀,如今可不像个家。许姑娘,我没有旁的意思。”
许玉转身暗笑。
大道上有一个奇怪的小东西,瘸着腿罩在过于肥大的素服里,无法融入人群,如同一只脚下生轮的乌龟,也像偷衣裳的小贼,身披孝服四处乱跑,却顶着一脸幸福的神色,属实心中有疾。
他跑向了太守府,被门仆牵入府内。
姜辰杞问姜珩:“你还记得吗?”
十年前,他曾见四下无人,脱靴爬上了后厅中庭里最大的一棵树,把一窝破壳三日的黄嘴雏雀摘了下来,不至傍晚,偷偷放在了姜珩的窗前。
姜珩有多欢喜,他也有多么欢喜。
他又回到了那一天,给姜珩带来了一罐各式各样的小虫,同她一起日日喂养,一只一只地排号取名。
姜珩的脸空对着天外,兄长疑惑地看着他,只怕神情也是一样的呆,她环住小小的鸟巢,似乎终于知道了那环绕屋宇的凄惨嘶叫的大鸟因何而来。
他笑道:“那些畜生没有记性,不信?我赌你明日见不到它,也听不到它。”
他的妹妹爱怀中的小鸟,肯定胜过泣血的母雀。
两月后,姜辰杞习射归来,看到姜珩跪在树下,正在埋两人手中夭折的最后一只雏鸟。
姜珩满手污泥,满面尘垢,很是没有体统,姜辰杞生了气,整整三日没有理会她。
后来的辰杞背树而泣,保住了园中的每一棵树。他擦干了眼泪,方才有些后悔那些失态的瞬间。
“我后悔了,阿珩。”姜辰杞说。
姜珩摇摇头,却满脸幸福:“这等小事,哥哥竟记得,哥哥是世上最好的哥哥,这样说不为过吧。”
姜辰杞笑说:“果真还是年纪小,你若是我,也会记得。”
姜珩又温柔又体贴地告诉他:“若不是你,它们当夜就会被蛇当点心偷偷吃掉,或者被黄鼠狼叼走。算起来,哥哥还做了一件好事。”
听到此处,姜辰杞哑然失笑:“你怎么知道?”
“我是从那日来的。”姜珩移开视线,神色空远,“我有时记得清楚,有时什么也记不起来。”
咸宁十五年暮春,姜珩自洛阳外祖家归家。
先于车马归来的是宫中的逸闻,半真半假,入了阖家的耳朵。姜珩一心思慕宗垣本是个北海不大不小不中听的传言,却在伴读公主的关键时刻误认皇五子耑允为未婚夫婿,一见倾心,几乎成了宫中的笑柄,险遭安定侯府退婚。
此等闲话三三两两落入姜家,辰杞总是沉默着一笑置之,弓马早已娴熟的他,常常率众骑马入山游猎,坐在高高的马背上眺望云山,翘首以盼家中长长的车队。
他只想抱一抱姜珩,给她一个最好看的笑脸。
愤闷的时节,只有宗垣身死算是个大快人心的好消息。那消息到来,他坦言对旁人说,他很高兴。
可惜姜珩沉默不言,冥顽不化,痛苦绝望丝毫不曾掩盖。
据说那个短命小儿受封武安将军,最后一次出征前,曾向皇帝秘密求旨,大言不惭地想要求娶长亭郡主。姜辰杞握紧了圣旨婚书,面含忧戚,心中冷笑。死都死了,这高贵的婚书才不早不晚地送到,真是妙极了。
姜珩握着竹帚,埋着头,还在一点点地扫地上的积雪。
“你爱他?”姜辰杞俯视着她,令人失望的为了一个薄幸人变作行尸走肉的亲妹,沉声问道,“姜珩,什么是爱?
“爱他与爱父母兄长有何分别,爱他与爱世上的任何一个玉人卫玠有何分别,爱高高在上的皇子与爱他又有何分别?”
姜珩抬起头,看向兄长的黝黑的双眼,从中看出了他伤心欲绝的失望,一阵催人泪下的歉意涌上了她的心头,于是,她无比努力地对他说:“哥哥,我爱他,可是他不必爱我。”
她依旧站在庭园中路深深的扫不尽的积雪中,银蓝斗篷湿了又湿,变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