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落之处的远方摇摇晃晃沿着乡野小河走来了一座两人肩舆,路旁偶有野店可烹煮时鲜,饭蔬袅袅升腾的甜香勾起了他们肚子里的馋虫,抬舆的两个徒儿打算捉鱼虾加餐。桥边卸下担子,他们撸起衣袖便准备下水。
不出多时,良山见水面有隐隐约约的一片绿叶飞速游来,仔细一瞧,是条长蛇顶起的叶儿伞,他大为惶怖,丢下还在仔细摸鱼的同伴逃上了岸去。
小河岸的一出引得田间歇脚的农人和卸肩挑重担的吃酒客一阵哄笑,舆上醉酒的杨老人迷蒙中醒来,疑惑了一声,又摸起褪了颜色的酒囊咕咚咕咚仰头灌了几口,遂大怒道:“都是谁在狂笑,扰人春梦罪大恶极你们知不知道?啊?”
独自遇蛇的虞山直起腰来,慌不择路地跑至杨老人面前,他举起随身携带的小竹笼,展示道:“没捉到鱼虾,倒有自己入瓮的小花蛇一条,能吃吗?”
杨老人凝视了小花蛇溜黑冰冷的大眼,心里直呼可爱,即便摇头,怒道:“你们呀你们,难道什么都吃,上天……有什么来着?”良山凑上来,捏着鼻子道:“上天有好生之德,不过师父,这鱼虾怎就不得德被?师父你吃了多少鱼虾蟹蚌螺,待我数来……”提着竹笼的虞山嬉皮笑脸道:“谁叫师父爱吃虾不爱吃蛇呢?”
杨老人闻言酒醒了一半,两腿扑腾两下匆匆站起,下舆便朝一间漏风又漏雨的食店走去。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他终于忍不住小声嘟囔,“你走两步还不知会踩死多少虫子,较什么真呢。”
良山偏头悄悄跟虞山商量:“这东西怎么做?太腥臊我可不爱吃,这类野灶也未必做得可口,怎么好呢。”
他瞧了瞧望蛇兴叹的虞山,勾肩搭背一副亲厚状,眉开眼笑,“咱们再去瞧瞧嘛,我想煮蟹吃酒,不,是煮酒吃蟹,人生贵得适意耳。”
虞山不动声色甩开他缠人的长手臂,笑道:“等省了零钱便给你买,但是这条蛇,我想放生。”
良山看了看四下无人,开始潇洒地抠牙:“准。”
虞山又望向不远处独霸村酒的的杨老人,面有难色:“可是蛇胆可以入药,蛇血宜和酒饮,连它的蛇毒蛇肉蛇蜕都有用处。”良山惊喜道:“蛇皮可以做靴,哥哥,许久没有新鞋来做,心痒不痒啊。”
虞山哈哈大笑:“幸而师父对于医理不痴不迷,对于蛇肉也不大喜欢,小蛇,走你!”
良山跑在虞山身后,颇有痛惜之感,看小蛇入水,头也不回地钻没水影,双目直直地喃喃自语:“小乖乖,不知你的家在何处。”
虞山蹲在原地不起,原来是临水自照起来,良山一脚踩碎水面,“天下没有不散之筵席,却有日日同你吃糠咽菜的兄弟,说来都是一把泪,我还在呢,一条蛇而已,你该不会舍不得吧。”
虞山抬起头来,笑眯眯盯了他好一会儿,问道:“你还记得自己的模样吗?”
良山不假思索:“倜傥风流,面如冠玉,仪表堂堂……”他蹲到水边,敛眉嘀咕道:“我爹娘生我这副尊容,天生地养命中注定,我自己都不嫌弃……喂,送你要不要。”
虞山不要,又道:“有灵万物都有想要的东西,你要脸,我也有,我要……”
良山怒从胆边生,自以为他二人美得不分伯仲,丑得不分彼此,岂能被他任意羞辱相貌。
他冷脸相对,又横眉竖目,“我不要脸,我要天下苍生。”
虞山笑道:“没有天下苍生。”他抚过一片坚硬的青草,没有发现天下苍生。
“你到底要说什么?”良山一脸沉重的不屑。
“我什么都想要,所以一直苦于贪婪洞窟,简直幽深看不到光,要与不要,都没有光,罢了,如今这般思想岂不是又加了一层妨碍,于天年无益。”
良山打了哈欠走了神,为自己安排了满满的功课,听谢某人说书,酿桑葚酒,偷野蜂蜜,卖得蜜酒逛山楼,进了楼门修行之道便是柳暗花明自有万种迷人遐思,且不宜再想。走神间,他被师父的竹杖敲打着重新回归乘具下方吃苦受累,虞山早已乖乖做好架势。
“师父。”虞山边走边唤道,“徒儿耳濡目染许多年,还是不能出师医人疾苦,心中其实颇为羞愧,简直不知何年何日才具济世之能,做济世之人。师父你说呢?”良山噗嗤一笑,立刻紧闭双唇,正色抬人。杨老人似睡非睡,鲤鱼打挺地一翻身,害二人肩痛手滑险些摔倒,他骤然起身说道:“为师掐指一算,百里内将有故人出没,所谓缘分妙不可言。小虞儿,由自己人练手,输了也没妨碍。”
良山满脸嫌弃,恨不能撂挑子。
“良山小徒,你是你我三人中医术最高的,所谓三人行必有我师,今日给你做这个师父,可千万不要背地里骂老头朽木顽固啊。”
杨老人口齿清晰面色鲜妍如回光返照,带头唤道:“师父当心,别闪了腰。”
良山清脆地答应了一声。
虞山谨遵师命,也在眼神中对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