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让我嫁给什么样的人?”她总算乐意开口,说了今晚的第一句话,长久的压抑,嗓子哑得不像话。
年时川凝视着凉薄的月夜,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半晌才说:“你这么有主意,还问我怎么想?”
一句话不冷不热,好像故意印证她的猜测。年依总算知道他平日里平易近人,喜怒不形于色,是怎么管理手底下那么多人的了。她现在只觉得脊梁僵硬发冷,心也砰砰直跳,好似自己是那只被汤姆穷追不舍的小鸭子,无论怎么逃命,前面都有一口热锅等着她。
“选个普通人吧。”年时川一口干了豆浆,把她剩下的一小半也都喝了,两个纸杯捏了压在一起,一猫腰出去找垃圾箱扔掉了。
他自小锦衣玉食,家中富甲一方,但年依很少见他浪费东西,也很注重环保,他用这些细小的品质,在很多年的陪伴里,感染着年依,令她也变成了一个因为倒了一盘饭菜而一直不肯原谅自己的人。
“你刚才,说什么?”待他回来,年依问,她并不是没听清,是没懂他的意思。
“我说,希望你嫁给一个普通人。”
“为什么?大爷爷一直强调门当户对。”
年时川笑得浅淡无声,“选择一个平凡的人,就是选择平凡的生活,你现在还不知道那多可贵,但至少,将来不如意,你能来去随心。在我们这样的家庭还没待够?你知道离婚多麻烦?扒层皮都不一定离得掉,也许你一辈子就耗了进去。”他重新发动汽车,说道:“依依,你开心最重要,名和钱那些……”他笑了,“不过如此。”
“你当年离婚,也是一样么?”年依问。
其实她不提,年时川已经忘了自己曾仓促地经历过已婚和离异。婚姻对他这样的人来说,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和手表,车子一样,只是件身外锦上添花的玩意儿,拥有了失去了,本质上对自己没有改变。
见他久久不回话,年依取笑道:“看来你也一样,免不了被前婶婶扒了层皮。”
年时川空出手在她脑袋上点了一下,以示教训,“我当年可是赚翻了。”
年依目视前方,微微笑着,刚才令她心惊的念头仿佛只是幻觉,他在那个瞬间流露的冷意已经毫无痕迹。
滨海大道的尽头,他们的房子近在眼前。
年时川已经很长时间没回过家,家里被年依照顾得很好。钟点工每周会来三次,平时年依也会参与一些打扫工作,只是一个小姑娘终究镇不住这么大的宅子,房子被清冷感填满。他忽然想起小时候遇上个雷雨夜晚她都怕得蒙紧被子,也不知道一个人的这些日子,夜里天气如何,空空荡荡,她有没有怕过。
家里终于有了人气,年依跟屁虫似的,他到哪儿她就跟到哪,喝水洗手都跟着,最后到了卫生间,“你就那么想让我嫁出去?”
年时川沉默。
她虽极不情愿,仍猜测道:“这样,能帮到你?”
“帮了我大忙了。”他笑着微微蹙眉,像真心在拜托她一样,然后把她严严实实地关在房门外。
她不明白为什么这个节骨眼上,他非要把她从年家以及与之相关的利益共同体中摘出去,到底是多大的麻烦,只是不知不觉中,他们终究变成了一类人,连婚姻都成了一种手段,别人的婚姻浓情蜜意,她的婚姻只是在需要结婚的时候,恰好手边有这么个人,管他是孙东青王东青李东青。
年依知道这事她务必得办得比年成柏快,否则选择权将不在她手上。
她在上次见过面的平价西餐厅再次约了孙东青,给了他三个小时的考虑时间,疏离而客气地说:“孙律师,晚餐之前,我要知道你的答案。”
这副公事公办的态度用在谈婚论嫁上,孙东青不可思议地笑了出来:“别人好歹也是给三天时间考虑,你怎么这么急?不会是……”他不由自主将目光从她的脸移向腹部。
“没有你现在想象的那种事情,实不相瞒,如果你拒绝了我,我要在晚餐之前约到下一个结婚对象。”年依坦白说,她在脑子里飞速筛选,很遗憾,她的异性朋友少之又少,暂时还没有下一个人选,总不能去和吕翎翰商量。
孙东青为她的坦诚略带调侃地点点头,“你完全可以编一个好听些的瞎话,让我更快的同意。”
年依:“那不是寻求合作的良好态度。”
孙东青莞尔,看似真的开始仔细思考,权衡利弊。一杯意式浓缩见底,年依的指甲一下一下扣在玻璃桌面上,只是打磨时间的消遣,也没见得有多不耐烦。他说:“行,就按你开始说的。”
年依与他遥遥举杯,带着破釜沉舟的决心。
算尘埃落定。
与一个善于辩论的律师推敲接下来的各种细节,年依做足了谈判的架势,这些年在年时川耳濡目染的影响下,至少气势上不会输于人后。
她说:“婚前,麻烦你起草一份协议,用以保障我们双方的利益。按照之前说的,我只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