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方才那样直白的目光,已经有些逾矩。
元妤仪搂着累丝暖炉的手指稍稍蜷缩,虽然只是一瞥,郎君的面容却留下了强烈的冲击感,只觉得清冷矜贵,细细回想却朦胧一片。
方才见了一面,如今却只能记住他左眼下一颗泪痣,为那张冷脸平添几分意态。
“你,”元妤仪本想问他是谁家的人,但话到嘴边觉得突兀,说出来便成了,“天寒地冻,公子怎么穿的这样单薄?”
话音一落,又觉得不妥,这样的话听起来倒像是在诘问,女郎闭了闭眼,顿觉无奈。
谢洵低头,看见身上洗得发白的衣袍,眼底闪过微不可察的不悦,他不以为然地解释,“臣的外袍不小心沾了泥水,未免失仪,便只着了内裳。”
天衣无缝的借口。
可青年内心无比清楚,他在说谎,其实他根本没有所谓的外袍,这件直裰,已经是他能拿出来最得体的衣服。
侯府中也没人会注意他蹩脚的穿着。
本以为说完这话,满足了靖阳公主的好奇心,一切便到此为止,谁知女郎的清脆声音又响起。
“这样冷的天,你的衣裳又这样单薄,估计撑不到宫宴结束,便会得风寒。”
谢洵面无表情地垂首,听她说话。
寒冬腊月,他一身秋装,自然容易得病;可实际他并没放在心上,今日千方百计参加宫宴,他所求另有旁的事。
正在郎君心中闪过一丝烦躁时,靖阳公主似是吩咐站在他身边的内侍,“何梡,你带这位公子去内殿更衣。”
说罢,元妤仪没再耽搁,带着一行宫人离开。
那公子薄唇冻得发白,天可怜见的。
谢洵听她吩咐完,怔然抬头,视线中只有女郎离去的窈窕背影。
他因方才元妤仪说的话怔在原地。
自小关心的话也没少听,譬如在侯府受罚之后,谢老侯爷对他的劝勉与谆谆教导,可也仅有好听的话罢了。
甜言蜜语没少听,可实际上的温暖他却从未体验过。
突然被人这样对待,谢洵难免错愕。
转念一想,这位靖阳公主虽然嘴上说着担心他得风寒,可心里的想法却少有人知,或许她真正担心的,是他这样寒酸的穿着会污了宴会上权贵的眼。
不然世间怎会有这样好心的人?谢洵不信。
这样的想法不甚光彩,却心头一松,哪怕是鄙夷不屑,于他而言,也比突如其来的善意施舍要好。
人已经走远,他拱手朝身边的小宫人道谢,“有劳内侍,也多谢公主。”
内侍嘴角一咧,没放在心上。
公主看着雷厉风行、说一不二,实则是一副菩萨心肠,外人兴许不晓得,他们这群常年伺候在主子身边的人却是门清儿,遂道:“公子客气了。”
两人前后脚走,谢洵习惯了沉默,小内侍在他身边,受不了气氛低沉,没话找话。
“公子瞧着面生,不知是谁家郎君?”
他在瑶华宫伺候,殿下身边的绀云姐姐同他们这些新入宫的内监宫女讲过,若是在宫中碰到贵人,又不能冷场,便可用这样的话术开头搪塞,虽老套却也不会出岔子。
身侧的郎君果然应声,“家父是宣宁侯,在下谢洵,家中行二。”
原来是宣宁侯府的公子,内侍若有所思地点头,却又心生疑惑。
眼前的可不就是陈郡谢氏的世家子吗?只是谢氏子弟难道不应该乘马车入宫么,怎得又迷了路呢?
见内侍眼神稍变,也在谢洵意料之中,只是其中苦涩自然不能同外人言,他依旧保持沉默。
待换好衣裳,将人送到章和殿,内侍笑眯眯同他告别。
果真是人靠衣装马靠鞍,如今谢二公子看上去比方才精神头要好上许多,月白锦袍,端的是君子翩翩风流意态,衬得那张脸更如水墨。
当真是多一笔、少一划都不合适。
青年的手没有方才那样僵硬,苍白的唇也恢复了些血色,面上真切道:“劳内监替在下谢过公主,伏愿公主千秋万岁。”
小内侍忙托起他行礼的手,语调轻松,“谢二公子言重了,殿下一向与人为善,此番不过是举手之劳,公子不必放在心上。”
谢洵面上不显,看着眼前轻快的内侍,鬼使神差地生出几分不解。
内侍只差把公主夸到天上去,皇城之内,世家之中,还能有这样心行合一的人么?还是说这奴才受了她的恩惠,才百般谄媚?
他更相信是后者。
没再多话,进殿内坐到宣宁侯府的席位,前面的老侯爷见他安然无恙地回来,这才放下了悬着的一颗心。
他是臣子,自然与家里的两个儿子不同路,分明让他们一同入宫,结果入席才发现只有嫡长子乖顺地坐在席位上,而此番一定要跟来的庶子却不见人影。
一问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