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沈奚放下瓶子,定定地看着他,意为催促。
扶渊也配合着处理伤口了,前面已经做好了伤口的清洁工作,现下上药和包扎都不费时间,庄景和尤绍安配合着很快便结束了。
两人离开了帐子,室内便只剩下沈奚和扶渊,气氛有些凝滞。
扶渊扯了扯她的衣袖,示意她坐下,软了声音率先开口:“如何弄到的?”
“遇到了一个人,发生了一点误会。”沈奚翁声道,“你这伤又是去哪里弄的?这般严重你还不好好上药,不要觉得你年轻很强壮……”
沈奚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絮絮叨叨地说着,没有注意到扶渊一直看着自己,偶一抬头,撞入他含笑的眼眸,到了嘴边的话便卡壳了,她下意识便移开了眼。
“为何这样看我?”沈奚垂在身前的手瞬间不知该往哪里放,手指纠缠到一起,互相捏着。
“哪样看你?”带着笑意的声音落到沈奚耳中,她抬眼看过去,见他慵懒倚靠着,鬓间垂落一缕乌发,同因失血过多而显得苍白的脸色形成对比。
忽然,沈奚心下意动,竟想替他拂开面上发丝,手抬起来,最终还是落在自己鬓间,慌乱理了理头发。
“不说这个了,为何受此重伤?”沈奚目光再次落到他的伤口处,干净的白布遮盖住了狰狞的伤口,却仍旧让人不忍直视。
“这个啊,就是寻常……”扶渊轻松地笑着,想掩盖住背后的诡谲,忽然间触及沈奚担忧的眼神,便语塞了。
良久,他长叹息一声,挑眉轻笑:“看来什么都瞒不过我们冰雪聪慧的沈姑娘。”
此言换来了沈奚的一记白眼,“别贫。”
“此事说来便话长了。”扶渊将尾音拖长,蓄意造出他不想多谈的假象,又迎来沈奚的瞪眼,朗笑连连,牵动了伤处,又缓了好一阵。
“说来话长我便慢慢说与你听好了。”他的声音很平静,似乎不是在讲述自己的过往,倒像是在讲话本里面跌宕起伏的故事,似一个旁观者,只有频繁颤动的睫毛暴露出了他内心的不平静,秋水般的眼眸深处是浓得化不开的忧伤。
他讲起幼时见到父兄的棺木,幼小的男孩在母亲的签领下走完长长的丧仪,不能哭,要有礼有节地送走前来吊唁的宾客,后来牵着他的那只温暖的手也没有了,只剩下他一个人,迎来送往。
怜悯的,善意的,落井下石的,冷漠的……各式各样的脸一一浮过,他身处其间,小小的个头,看着他们来了又去。
再后来,进入军营后,日子过得倒是艰难又平静,劳累过后蒙头就睡,倒是将这些过往藏到了更深处。
说着说着,扶渊从遥远的回忆中回到眼前,见沈奚正听得认真,不自觉地牵动嘴角,这些事情本也同今日的事情关系不大,可他还是说了。
她也在听。
压了压嘴角的弧度,扶渊把话头扯回到今日的事情上,“今日是因为庄景稍来消息,说有了我父兄那时战败的线索,于是我便去了,岂料遭到了伏击。”
父兄当年那场战役势头很好,一切也都很顺利,可后续竟节节败退,战术被敌人知晓,完全进入了敌人预设的包围圈,伤亡惨烈,主将皆阵亡,血浸透土地,腥气数月未散尽。
后竟无人怀疑,随着时间流逝,一切就此揭过。
可有人未忘,扶渊不敢忘,即使知道可能有炸,事关满门仇怨,他还是去了。
果不其然,负伤而归。
想到同那些人交手的情景,扶渊皱了皱眉,似有什么可疑的地方被他忽视了,可现下努力去想,又毫无头绪。
“扶渊,过年来我家一起吧。”
没有追问那些悲痛的过往,只有语调欢快的邀请。
她笑了起来,杏眼弯成两轮弯月,笑进了人的心里。
“好。”他也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