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花梨木椅子上端坐着一位中年妇人,衣着考究,妆容精致,手腕处悬了一个碧绿玉镯。
东侧立着一扇紫檀黑漆雕花刺绣屏风,一旁的镂空青鹤香炉里散出悠悠几缕白烟,有侍女正在弯腰添香。
妇人端起茶具,轻抿一口,冷笑道:“这年头还真有没脸没皮的人敢上门讹人,也不瞧瞧自己是什么德行,种田耕地劳碌命,还痴心妄想着同我家结亲。”
旁边的侍女低头附和说:“夫人莫为旁人气坏了身子,左右他们也翻不出什么风浪来。”
林夫人对这话很受用,放下茶杯,用手帕按了按唇角,高昂着头道:“也是。”
午饭时间到了,林夫人刚想吩咐手下人去请林老爷,厅外就传来了男人的疑惑的声音。
“夫人,发生何事了?”林老爷迈步进来,疑惑问道,“那护卫着急忙慌的所为何事?”
“也不是什么大事。”林夫人命人摆饭,两人一同往饭厅走去,掀起了珠帘,“就是旧时轩儿的那一桩不入流婚事罢了,我已令人将他们打发了。”
甫一提及婚事,林老爷好生思考了一阵,才想起了是怎么一回事,听着林夫人的话,他眉头皱了起来。
林夫人却没发现有何异样,自顾自地往下说:“那人还说要报官,真真是令人笑掉大牙。”说着,林夫人像是听到什么好听的笑话似的,掩唇嗤笑。
“报官?”林老爷闻言却是心头一震,脚步顿住,“夫人,这桩婚事不是早让你打发了吗?为何她们会寻上门来?”
林夫人眼神略有些躲闪,犹豫了片刻还是开口道:“我想着如今两家悬殊,这婚事按理就是作罢了的,哪里还需要专门去一趟,谁能想到她们还真敢上门?”
“再加上轩儿说了,没这个必要。时日久了,府中事务又忙,我操劳着便也就忘了……”
“按理?”林老爷瞪大了眼睛,“谁同你按理,她们手里可是有婚书的,这真升了堂,咱们如何说都是理亏。”
“轩儿那般说,不就是想……”
想到了儿子如今也有了家室,对方还是官家小姐,林老爷打住话头,没往下说。
他来回踱步着,面上浮现出几分焦灼,当下做了决定:“快将人追回,今日就将这桩陈年旧事了结了,可千万别因此影响了轩儿的前程。”
“追回来?”林夫人不情愿,她先前话都说出口了,如今还多久又派人去追,这不是自己打自己的脸吗?
“老爷想去自己便令人去,莫要支使我。”
林夫人扔下一句话,便不再管林老爷的反应,自己往饭桌走了。
“你这……”林老爷看着她离去的背影,甩了甩宽大的衣袖,只得自己唤人去追,希望她们还未至官府。
他不认为沈奚不敢去报官,那女娃怒争救母、反告叔伯的事他也是听说了,是个坚毅有勇的女子,只是那身世可惜了些。
林府门外,沈奚被返回的看门护卫叱责了一顿后,怒火冲天。
本来只是打算把婚事解除,现如今对方先撕破脸,那她也不需要顾忌什么,不狠狠敲他们一笔,算她输。
若不是不想跟林亦轩再有什么纠葛,沈奚都想故技重施,利用她多年看言情小说积累的丰富词汇,编一出凄美的爱情绝唱话本子,让林亦轩背信弃义的陈世美形象传遍大街小巷。
在护卫得意洋洋的眼神里,沈奚拉着沈母就往衙门走。
沈母有些犹豫,想劝女儿算了吧,但转念一想,这几十年算了的事情实在太多了,再继续这样下去,怕是临到老了也没有什么改变,于是她心底的迟疑退去了,跟上了沈奚的步伐。
两人一路无言,径直走到了衙门门口。
旁边的商贩有不少是上次沈奚升堂时围观的群众,对沈奚和沈母还有些许印象,如今再次见到她们,面上都露出了好奇神色,手下的动作都慢了几分,眼神瞟过去,心里猜测着今日又有什么戏可看。
“沈姑娘,沈姑娘!”身后的叫喊声让沈奚脚步顿住,她回头看去,一个小厮打扮的人一路飞奔向她而来。
小厮面上涨得通红,汗流浃背,他大口喘着气,见沈奚停住了,一直提着的心落回肚子里。
“沈姑娘,我们老爷有请。”
他表现得十分恭敬,记着临出发前老爷的强调,是“请”而不是“叫”,更不是命令。
沈奚一听就明白了,对小厮点点头,也没坚持报官,能私下解决还是私下解决,虽说沈奚并不在意这古代的什么名声看法,但闹得太过还是不利于日后行事。
小厮这才放下了心,躬身引着两人往林府走,生怕走到半道沈奚又反悔了。
沈母对着突来的意外感到疑惑,如何也想不通,为何事情变得如此之快,抬眼望向沈奚,见她神色平静,沈母也压下了困惑,这里面的弯弯绕绕她还需要多加领会才是,不能一直躲在女儿身后受她保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