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更天里,天门山顶的云雾还未散尽,晨光熹微,露水沉沉。
矗立于半山腰上的玉蟾宫内,早已是裙衫翩翩,人影绰绰,宫女们行在九曲游廊上,正紧锣密鼓地筹备着今日的除夕宴。
毕竟宫主半月前便好生交代过,今年的除夕,又将是七侠齐聚,并且这一回的宾客也会是有史以来人数最多的,须得样样到位。
合鸣堂内,顾旖岚正坐于妆奁前描眉。
她刚起不久,身上穿着梨花纹的白色寝衣,外披一件柔软大氅,乌黑发亮的青丝如瀑垂落腰间。
白翊鸿方洗净脸,来至她身后时,那骨节分明,修长好看的手指顺势穿入她柔顺的发间。
顾旖岚当即放下眉黛,转身朝他叮嘱:“今日,可不能让你替我胡乱绾发。”
世人只知那武功盖世的长虹剑主使得一手好剑,却不知他那双手也能赋诗文、绘丹青、绾秀发、下庖厨,还……顾旖岚眸中有一闪而过的羞赧,还会在缱绻长夜之时,为了某处柔软而青筋暴起。
白翊鸿收回手,露出了然的笑意,旋即,取了搭在一旁的外袍来穿:“行,等宛荷来替你梳。”
这话说得巧,房门外忽地传来-笃笃-两声叩响,名唤宛荷的姑娘轻声唤道:“宫主,姑爷。”
还未等里头二人应声,房门便被人从外推开了,而后,只见一生得粉雕玉琢的小娃娃跑了进来。
宛荷和绿莜两个丫头紧紧跟在他身后,眼珠子都快紧张出来了,直呼:“旭哥儿,你慢着点儿!”
来人步子不稳,穿得又厚实,每走一步都要左右摇摆一下,银铃般的嗓音乍然而起:“娘亲,爹爹!”
白翊鸿一个箭步向前,甫一躬身,便用大掌将自家儿子托了起来:“何事让咱们旭儿如此着急啊?”他眸中满是慈蔼的笑意,将白旭抱到顾旖岚身边来。
后者看着这一双父子,心下很是满足。
白翊鸿如今二十有四,虽说他年幼丧母,年少丧父,未及弱冠便扛起天下重任,上刀山、下火海,屡次死里逃生,这白少侠的少年时光真真是太“匪夷所思”了些。
但能让他在这个年纪便享有天伦之乐,顾旖岚觉得,她简直就是九重天上下凡的仙女!
白旭年方三岁,说起话来奶声奶气:“旭儿想桓知哥哥了!”
他口中之人便是那旋风剑主--陈达枫的儿子,陈桓知。今年中元时节,他们曾在紫云剑主--芈莎的金鞭溪客栈聚过一次,白旭年纪虽小,记性倒是真不差,一直到今日都还记挂着与他甚是投缘的桓知哥哥。
顾旖岚起身摸了摸儿子白净的小脸儿:“桓知哥哥已经在路上了,还有翩翩姐姐,今日都会来陪咱们旭儿的。”
白旭眼睛弯弯,笑得欢快极了,他自然也记得那紫云剑主--芈莎同奔雷剑主--唐奔的女儿,唐翩翩,也是个生得顶好看的小姐姐。
宛荷、绿莜、棠蓉是顾旖岚的贴身宫女,宛荷手巧且独具慧眼,在合鸣堂专事衣物穿戴,而绿莜的祖上据说曾是皇都御厨,膳食之事便交予她了。
还有棠蓉,她爹也住在玉蟾宫内,正是那沉迷于写话本子的老文书 ,棠蓉跟着她爹读过些书,平日里便能协助顾旖岚处理账目一事。
大抵费了两刻钟的功夫,宛荷替顾旖岚梳好了一个极精致的双刀髻。白旭好动,不久前已然拉着绿莜蹿到花园里去了。
宛荷又捧了个木匣子来,里头装着若干花钿,还有朱红色的颜料。除夕这日,大晋有画梅花妆的风俗,无外乎贴花钿、点面靥、画斜红这三样。
顾旖岚并未思索,果断道:“给我画个斜红就好。”
宛荷方才应下,一旁白翊鸿却出声拦住:“你今日这发髻,还有那翡翠步摇,明明与花钿最为相称,为何要画斜红呢?”
在她这闺房里住久了,妇人家那些装扮上的门道,他倒也算是有些熟谙了。
顾旖岚同他解释:“又不是成婚之日,贴这花钿,未免有些招摇。”
她向来低调,白翊鸿是知道的,可他今日似是打定了那花钿的主意,唇角轻轻一扬:“无妨,”旋即倾身凑到她面前,剑眉微挑,“为夫,可以每年娶你一次。”
宫主与姑爷情笃和好、至死不渝这事儿,玉蟾宫内的众人是有目共睹的,而宛荷也不是头一回深感自个儿杵在房内尤为多余了。
宛荷偷偷抬眼一瞄,只见她家宫主眸中含羞,笑着嗔道:“你不正经!”
白翊鸿不置可否,仅是抱怀眸光柔柔地看着她,舔了舔唇。
而花钿最终还是贴在了顾旖岚的额间,宛荷退出了房门,顾旖岚站在白翊鸿面前,由他兀自欣赏着那朵鲜红的鸢尾花。
后者愈发觉得,此物同他夫人的容颜可谓是珠联璧合,相得益彰。
他没忍住,垂下头,在那花钿上落下蜻蜓点水般的一吻,而后温声道:“吾妻……甚美。”
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