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医院两头跑,挣得那点钱,还不够其余四张嘴最基本的吃喝嘞。
周诏到底还是个孩子,心没硬到那种地步,对着这么一个苦兮兮的大男人,下不了手。
杜二也贼,知道派两个老手跟着他,美名其曰是协助,其实倒不如说是监视。
那两货跟牛皮糖似的,周诏怎么甩都甩不掉。关键是,他俩也不老实,站人王大板跟前,牛气哄哄的,拽的像二百五。
周诏没想过要对王大板动手,事实上,他们确实都没动手,甚至在王大板说没钱的时候,也没爆粗口,就留下一句轻飘飘的:“19号再来,钱准备好。”
第二天早上,老母亲颤颤巍巍地爬起来上厕所,推开门,儿子的两条腿就在半空中荡来荡去。
周诏是那天下午收到的消息,等他赶到台球馆的时候,杜二和那两个牛皮糖正满脸晦气地谈论此事。
他拖着沉重的双腿,走进去的时候,亲耳听到其中一个牛皮糖用粗鲁下流的污言秽语,大肆辱骂身体都已经凉透了的王大板。
变故是突然发生的,周诏的拳头砸在那人胡子拉碴的脸上,他的碎牙齿混合着血水,喷在干净的台球桌上。
杜二没有阻止,他只是面色阴沉地站在那,下巴上的肉怪异地颤栗着。
另一个牛皮糖的拳头砸在周诏的脸上,他的左眼多了一个青紫色的拳头印,很难看。
高氤提着厚厚的手提袋出现在楼下小巷子里的时候,迎面遇见了周诏。
他脸上那个青紫色的拳头印很显眼,眼皮肿胀,原本的双眼皮变成了单眼皮,充血的眼珠子上密密麻麻地布满血丝。
右手手背上还有干涸的血渍,脚上趿拉着一双拖鞋,两只袜子都破洞了,裸露在外的脚趾头被冻的紫红紫红的。
高氤很识相,她侧缩着身子,挤在墙壁角落里,低着头,眼睛一动不动地看着深黄色的积雪。
周诏的拖鞋划拉在灰砖上,发出刺耳聒噪的哒哒哒声。高氤觉得,那越来越近的哒哒哒声混合着自己咚咚乱响的心跳声,像一支凌乱的交响曲,听在脑海里,血液直往脑门上涌,脑子里像是有一把铁锤敲击着脑子里的骨头。
哒哒声消失了,头顶出现一片阴影,高氤的眼睫毛不安地扑闪着,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突然出现在面前的黑色布料。
周诏说话了,嗓子里好像有一泡血水,声音真难听:“真他妈的够了啊,每次都能看到你啊。”
高氤没说话,她的双腿就像被钉在那里了似的。浑身上下长满了倒刺,像一只懦弱又自保的刺猬。
“妈的,不说话?!滚吧,看见你就倒胃口!”
周诏伸手用力推了高氤一把,高氤轻的像一阵风,她结结实实地在坚硬的,湿乎乎的灰砖上摔了一个大屁墩。
手提袋重重地跌落在地上,高氤听见了玻璃碎裂的清脆响声。她一直低着头,没有看周诏一眼,摔倒在地上,也是一声不吭地爬起来,提起袋子,一瘸一拐地跑走了。
彭鸫是突发奇想跑来城中村的,今天的浮城,久违的没下雨,出了一小会儿太阳。他骑着山地自行车,在城市寂静的街道上窜来窜去。
小巷子里的光线不太好,他躲在暗处,面色深沉地看着高氤被周诏推到,狼狈地跌坐在地上。
玻璃瓶炸裂的响声传入耳朵里,震耳欲聋,他的心脏也跟着一颤一颤的。
周诏是去小卖部买烟的,家里的存货都被他抽完了。顺便再去小诊所拿点碘伏和棉签。
彭鸫的自行车停在小卖部门口,人在店里挑东西。周诏远远地就看见了那辆质地很不错的自行车,他不由地多看了几眼。
彭鸫真没故意躲着他,但周诏在店里确实没看见彭鸫。
彭鸫是在他走出店门以后,出声叫住他的:“周诏。”
声音不大,刚好可以在冷风中清楚地传入周诏耳朵里。周诏感觉有一团爆竹噼里啪啦的在耳朵里炸开了。
他那只肿胀的眼睛卖力地睁大,其实说撑大会更合适。双腿慢慢地,迟疑地挪动着,半边身子转过去,那只完好的眼睛注视着彭鸫,他的左手插在口袋里,握成拳,锋利过长的指甲把嫩肉掐红了。
彭鸫的面色过分平静,似一湖平平无奇的秋水。他对周诏说:“聊聊吧。”
彭鸫来过那么几次,对这里纵横交叉的青砖小巷颇为熟悉。他走在前面,周诏拖着酸软无力的双腿一步一步迟疑地跟在他身后。
这是一条死胡同,巷子尽头堆放着三个臭味熏天的铁皮垃圾箱。即使是在零下几度的寒冬,垃圾箱的翻盖上依然围满讨人厌,嗡嗡乱叫的苍蝇。
周诏不敢直视彭鸫,他的眼睛太干净了,周诏觉得自己的脸映在彭鸫的瞳孔里,好似把丑陋的瑕疵放大了好几百倍。
“周诏,弯腰驼背的干什么?!站直些,好好看着我,认真地看着我,最好记住我现在的样子。”
彭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