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穆长洲? 舜音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但听这一句说话,又确实是穆长洲。 虽然自己几乎没与他说过话,但舜音听见过很多次他与别人说话,如今这把声音除了浑厚低沉了许多之外,语气温雅沉稳,确实是他无疑。 随即她就记了起来,这声音就是白日里让她停住伏低的那个…… 婢女过来搀扶她登车,她才反应过来自己还站着,压着翻飞的心绪,回到车上。 接应人马里立即出来两名持弓随从,当先引车。 马车紧随其后驶出去,舜音朝窗格外瞥一眼,那道身影仍坐在马上,被月色火光勾勒出半明半暗的轮廓,与车擦身而过。 她忽而想到,刚才没见他有什么反应,也许真是早就忘了自己。这么一想竟然轻松了许多,毕竟自己现在这样,根本也不想被认出来了。 这里是凉州以东三十里远的一处小城。 有接应自然不同,城中的行馆早已准备妥当在等待着了。 舜音进入馆中上房时,里面已经摆好浴桶,灌满香汤,桌上还有冒着热气的饭菜清茶,满屋都是氤氲香气。 “夫人,夫人!” 她转头看向门口,发现一名婢女在叫她。 大约是她不理人,婢女小心观察着她脸色,虽然隔着帷帽轻纱肯定看不清楚。 舜音这一路时常要唤好几声才理她们,自己也有数,找了个由头解释:“今日受了些惊,方才没留意。” 婢女似是松了口气,垂首道:“馆中驿卒来报军司留话,先前路上耽搁,现吉日已过两日,按凉州礼俗,请夫人今日在此休整,明日便以军司府主母身份入城进府。” 舜音眼神微动,本来还没什么,此时再听到“军司”,又伴着“军司府主母”的称呼,竟有些不自在,眼前又闪过之前挑开自己面纱的手指,那道马上的身影…… 察觉婢女还在看着自己,她收敛心神问:“为何称呼‘军司’?”她记得本朝行军司马一般省称为“行军”。 婢女回话:“独凉州如此称呼,只因军司职责重要,无人能替,总管特命如此尊称。” 舜音心想那看来没想错,他在凉州地位确实很高。倒不奇怪,毕竟武威郡公封地在此,身为养子,在自家地盘上的地位能低到哪里去?只不过比起他年少高中的辉煌就不算什么了。 她点点头,不再问了。婢女会意退了出去。 沐浴用饭完,夜已深。 这间行馆一直很安静,似乎就住了舜音一个人。外面无灯无火,连那大嗓门的番头都不见踪影了。 人声俱无,更显得之前的相见不甚真实。 舜音拢着薄衫,执笔坐在桌前,面前摊着一册刚从包袱里拿出的折本,里面是她的手稿,翻开的那页刚写上“会宁关”三个字。 没再往下写,她正揉着右手手腕。白日遇匪时被那一箭弄得摔伤,到现在已不痛了,只右手腕还有些不舒服。 一边揉一边想着弟弟封无疾,料想他快到秦州了,若他此时知道自己要嫁的人居然是穆长洲,不知会做何所想。 想到此处,她竟笑了,是又想到了她母亲。 当初曲江夜宴上拒绝了父亲联姻的提议,她母亲自然也知道,也许就是因此,这次才没告诉她要嫁的是谁。刚好她也孤注一掷地没问。 不知她现在这样算不算是有用一回了…… 舜音手一停,忽然兴味索然,丢下笔,将折本合上放回包袱,躺去床上。 闭上眼,脑中纷乱如潮。她想起了年少时长安城里的绚烂辉煌,父亲还在,每个人都在,家族繁盛。 转念又提醒自己不要再想,马上就要入凉州,早已作别过往了。 都是穆长洲的缘故,突然出现,才引起这些无端的回想…… 迷迷糊糊不知多久,猛然一箭射来,她脚下一绊,摔倒在地,陡然惊醒。 窗外光亮刺眼。舜音闭了闭眼才适应,摸摸额,竟浮了一层冷汗。 没想到沙匪没让她惊到,那一箭才是最让她受惊的,竟连觉都让她睡不安稳。 天已大亮,外面早有婢女在等,听见丁点动静便高声问:“夫人,是否可以入城了?” 舜音又缓一下,坐起身,先拿过床边包袱准备了一下,才说:“可以。” 门立即被推开,五六个婢女鱼贯而入,捧盆持盒,端茶奉食,一应俱全,来伺候她起身。 舜音早已没有被伺候的习惯,但明白入凉州需作打扮,就随她们去了。 待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