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查洛清河被劫一事,说难不难,说简单倒也称不上。
按照姜国律例,府尹查案前需递上讼状,上面写清时间地点及事情始末的细节。问题的关键则在于此,姬瑶几乎是一问三不知,唯一知情的侍女大概率活不下来,她的状纸该怎么写?
她脸上藏不住事,苏恒很快就察觉到这份异样,微微一笑道:“是恒顾虑不周,女子名节何其重要,确不可因此误了阿姊清白,我这就修书一封,让人暗中查探。”
虽然被曲解了意思,但姬瑶并未觉得不适,反而认为眼前这个少年心思细腻,很会为他人着想,不由看向苏恒。
少年长身而立,每一个表情都恰到好处,每一个动作全然展现出了世家公子的修养,只是望着这样一道身影,姬瑶忽而觉得他隔得很远,好似给自己蒙上一层假面,这样就没人看得到他原本的模样。
“有人不顾性命为我挡刀,我又岂能因为区区名声放弃为她寻个公道?”
半晌,姬瑶摇头,她不是不清楚世道对女子的苛刻,只是心中道义使然。长于摘星楼,不会有人教她三从四德,而身为摘星楼的少主,亦不会有人指责她行为失了闺阁女子的体统。在别家闺秀为讨好未来郎婿勤学苦练之时,她同师父学天文识地理,游走山水之间、混迹于市井街头。故而对于名声二字,多少比旁人看得开。
“我是担心自己失了记忆,不知何时、何处遇袭,这状纸该怎么写。”
她终于道出心中所想,却听见七月“噗嗤”笑起来:“这有何难?”
七月下巴扬得老高,洋洋得意道:“血液落在衣服上会随着时间变色,奴婢可以通过衣服上的血渍推测出事发时间。”
苏恒继续补充:“恒是在一处小坡下捡到阿姊的,根据阿姊的描述,那些人应该是埋伏在山半腰的五里亭外。”
“那我是何时上山?因何上山?”
“这个奴婢知道,”七月抢答,“是腊月初五上的山,听闻皇后贵体有恙,娘子特地去山顶的大昭寺为娘娘祈福嘛。”
“咦?”
姬瑶诧异出声,视线缓缓扫过七月。
如果说前两个问题可以通过蛛丝马迹寻到线索,那么这两个问题就不太能解释偶遇这个说法了,七月对洛清河的行踪未免太过了解,让她不得不心生警惕。
七月始终挂着盈盈笑意,乌黑的眼瞳一转,看向苏恒:“其实是我家公子特意在大昭寺门前等候清河娘子啦。”
“我们腊月初四就回到了玉京,公子说想来大昭寺给女君上柱香,却被告知闭门谢客,因为清河娘子明日要来为皇后娘娘祈福。”七月说着嘟了嘟嘴,小脸迅速垮了下来,“这寺里的僧人好生霸道,因为清河娘子要来,就不允许旁人来。”
姬瑶一愣,随即想起那么一则传闻,据说曾经有位女商客来大昭寺还愿,花了大价钱为佛祖重塑金身,还帮着寺庙重建砖瓦。现在想来,这位女商客怕就是江女士,洛清河她阿娘,姬瑶不禁咂舌,金钱的力量,实在可怕。
“我家公子就想着干脆等等清河娘子。”
姬瑶不动声色看向苏恒,果然见到少年羞赧地低下了头,她没吱声,又听七月说道:“谁知等了许久,天都黑了,寺里的小僧说清河娘子没来,公子担忧娘子出了意外,就和奴婢一起下山寻人。”
事情的始末串起来,姬瑶也想明白了大概,至于洛清河为皇后祈福一事,她虽诧异,倒也没深究。
此时,云层背后的暖阳已经完全跃出,橘红色的光辉映在融化了的白雪上,小院内,少年的脚印同那雪人渐渐消散。
姬瑶想了想,牵起苏恒的衣袖:“我带你去寻个好东西。”
“什么好东西?”
“诶呀,到了就知道了。”姬瑶拍拍他的胳膊,又捡起屏风旁搁置的纸笔写了几个字,拉着苏恒冲出门去。
摘星楼本就建在玉都城北的山上,对于这座山她可太熟悉了,刚刚讲到五里亭,她便有了大概的方位,如今拉着苏恒在小道上疾走,三两下就到了一处桃林。
冬日里桃树光秃秃的,好在白雪覆盖在枝头,方才不显得单调。
姬瑶在几棵桃树之间徘徊,最终确定了一棵,蹲下来开挖,泥泞溅到苏恒的衣摆,他忍不住皱眉问:“阿姊这是干什么?”
“难不成在这里埋了珠宝?”
“非也,”姬瑶哈哈大笑,“比珠宝更好的东西。”
“那是什么?”
“酒啊,”姬瑶转头,娇俏的容貌便映入眼帘,“一坛桃花醉,祝公子生辰快乐。”
随着对话的结束,果然看见桃树下埋了个褐色的酒坛,姬瑶小心翼翼把酒坛抱出来,又把怀中揣着的绢纸塞进一个小木盒中,埋在刚挖出的洞里。然而新土并未填平,她不甚在意地拍了拍手掌,捧着酒坛递到苏恒面前。
少女言笑晏晏,一双清亮的眸子皎如弯月。
虽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