宽阔宁静的道路上偶尔传来几声鸣笛,车窗玻璃紧紧关着,空间因为有些狭窄而密不透风,压得人心口沉沉的。
江肆靠在座椅上,白皙纤长的手指覆盖住了眼睛,手背上青筋凸显,整个人缩成了一团,就像一头受伤的雄狮,独自一人蜷缩着,害怕暴露出隐匿已久的伤口。
自那次以后,这是季晨第二次看到这么脆弱的他,在江肆出来的时候,季晨在他脸上看到了平常未曾见过的丰富表情,压抑,不甘,痛苦,全都一一浮现。
甚至,眼角处还残存着几滴泪。
世人常说,身居高位,必然麻木冷漠,因为高处不胜寒。
可在季晨看来,江肆并不是如此,生意场上杀伐果断,步步紧逼,切身利益不容侵犯,那是身为江氏总裁的责任。
可私下里,江肆完全褪去了商场上的尔虞我诈,他细心周到,明令禁止员工加班,但自己却时常加班加到深夜。
了解到自己手下的员工家庭经济条件困难,他会以别人察觉不到的方式借口给员工加薪,既避免了其他人的非议,也保护了那个人的自尊。
如果说,江氏全体员工是迫于生计或者威慑而心甘情愿的为江氏呕心沥血兢兢业业,倒不如是说臣服于江肆的个人魅力。
坐拥千亿资产,身世显赫,但并没有仗势欺人,反而谦卑恭顺,相貌英俊儒雅,但不四处留情,反而钟情忠诚。
每当国家有大型基础设施建设,或者某地发生重大灾害灾情,他每次都以私人名义匿名进行捐款。
因为他曾对季晨说过,国家者,父母也,一个人如果连自己的国家都不爱,那么他就失去了一个做人的权利,与那些牲畜别无二致。
儒学大师马一浮《旷怡亭口占》中有这样一句话,“已识乾坤大,犹怜草木青”。
用在江肆身上恰如其分。
跟在江肆身边的这几年,季晨确实学到了很多,可他也见到了很多自家老板不为人知的一面。
或许,人都有软肋,都有迫切想要得到一直念念不忘的东西,但每次季晨听到自家老板喊着那人的名字,说不心疼是假的,说不怨恨那个人也是假的。
这些年,唯一能牵动江肆情绪的人只有宋听,不管在她离开的时候还是在她回来的时候,季晨见证了这一切。
他为江肆打抱不平,他也想问问宋小姐,为什么要这样对待他。
车厢里很安静,季晨隐隐听到了微弱的鼾声,于是,下意识地放缓了车速,想让自家老板好好的睡一觉。
而这边,许眠在原地停留了几秒,缓过神来,就急急忙忙跑回了宋家,果不其然,印证了她的猜想。
门开,她就看到宋听瘫坐在地上,脸上还有着未干的泪痕,眼眶肿的令人心疼。
“听听,你没事吧,我刚刚看到江老师了,你们……”
宋听抬起头看着她,眼神是无助的,“眠眠,我好痛啊,我的心就像被人用刀狠狠剜了几十下,你知道吗,我跟他说,我说我不爱他,可那都是假的,我不爱他,我爱谁呢?”
说着,宋听由哭到笑,再由笑到哭。
“那你为什么要那么说呢,为什么两个人都要那么痛苦?”
宋听抹去了脸上的泪水,头倚靠着门框,“眠眠,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好,你说我听”,就这样许眠陪着她一起坐在地上。
“我刚到报社的第一年,社里有一个要到云南采访缉毒警察的活动,我去了,到那之后,我采访了许多关于他们缉毒的经历,其中有一个人至今让我记忆深刻。”
“那个人刚刚二十几岁出头,留着板寸头,黝黑的面容,那双眼睛却格外透亮,他不爱说话,总是喜欢一个人坐在大树下,看着一枚戒指发呆。”
“那天,我实在对他有些好奇,我就走过去问他,我说,你是结婚了吗?”
他咧嘴一笑,露出洁白整齐的牙齿,“不是,这是订婚戒指,她在等我回去结婚。”
我又问,“那你的未婚妻是做什么的?”
“她是一名老师,长得很漂亮,我很爱她。”
说到未婚妻的时候,他有些不好意思的挠挠头,眼睛里闪着幸福的光芒,我对他说,你和你的未婚妻一定会一直一直幸福下去的,上天会保佑你们的。
“可是我没想到,上天也有眼盲的时候,采访结束的前一天,他来找到我,求我帮一个忙,还交给了我一封信,一张纸条……”
我正疑惑着,只听他说:
“我要去完成一个任务,这个任务可能会很危险,我不知道还能不能见到她,所以宋记者,如果三个月后,我还没有联系你的话,就请你把这封信交给她,帮我告诉她,对不起,还有我爱你……”
“说完之后,他就走了,最后留在我记忆中的是他朝我敬礼时那张坚毅的面容和眼里泛起的水光。”
“离开云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