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日,小曹氏回门,归来向曹老安人请安。因问道:“四娘没过来?”
曹老安人说:“她午前在这里伺候,饭后我要歇着,就让她回去自便,你以后也是如此。”
小曹氏因曹老安人是她堂姑妈的缘故,不似别的新妇拘谨,笑道:“四娘屋里我还没去过,想过去瞧瞧。”曹老安人兴致很好,便说:“咱们一起去,找她们娘儿两个说话。”
张娘子和元娘刚歇了午觉起床,母女二人正要煎些茶吃,忽听院内响起小曹氏的声音:“客来了,元娘还不快来迎一迎。”
两人从窗户望出去,看到曹老安人携着小曹氏施施走来,忙迎至门口,元娘打起帘子,也携了曹老安人的手,请她厅里东边上手坐了。
曹老安人先说:“午后无事,我带三娘来串个门子,咱们娘儿几个说话打发时间。”又问,“你们做什么呢。”
张娘子斜坐在西边笑道:“正要元娘煎茶吃。”
小曹氏便问:“四娘煎的什么茶?我那里倒存着些建安来的好茶饼。”
话音未落,元娘从里间走出来,手捧着一个大大的都篮,一边把风炉、茶瓶、茶罐等摆好,一边说:“煮些散茶吃。如今吃茶越发精致了,若要点茶,只研磨就费多少工夫,我不大会撬茶饼子,只好用散茶了。嫂嫂想吃点茶,杏姐儿的手艺很好,咱们改日烦她去。”
众人一边说笑,一边听那茶瓶里水沸了,元娘就自那几个茶罐里分别夹了散茶、陈皮、红枣放进去,倒入凉水扬汤止沸,三沸之后又加了小半匙盐,熄火倒出茶汤来,分在白瓷茶碗里,更衬得茶汤橙红清亮。
元娘先捧给曹老安人。曹老安人便道:“我倒也爱元娘煎的茶,又香甜,又清口儿。”
元娘笑答:“正是要这清口儿呢。”又说,“我父亲在时,曾按着一本游记教我煮北人的奶茶,茶坨子扔进去煮好,加牛乳,再加些酥油进去,那个厚重,喝了驱寒。可惜咱们没有这些个材料,不然倒好煮来尝尝。”
小曹氏听了便问:“我正想问妹妹呢,听说妹妹读了几屋子的书,满肚子学问,怎的还有讲吃食的书吗?”
元娘便笑:“嫂子听他们胡说,哪里有几屋子的书,你看我那屋里,也就一个书架子放了几本书,还是前年娘给我的陪嫁。”
小曹氏趁机站起来,往她里间门口站着望了望,回头啧嘴说:“得有上百本了,这年头书贵,你这可值不少银钱。”
张娘子接口道:“她父亲在时没别的喜好,有钱就买了书来,她出嫁时我寻思着这些书也没去处,我又不大看的,就都给了她,好歹给她凑了六抬嫁妆。”
小曹氏想起自己的嫁妆,不由笑道:“六抬已很是不错了,我们这样的人家少见陪送书本子的,还是您家有学问。”
她度张娘子人品,倒像是大家子出身,说话不紧不慢,声音不高不低,又有些见识的样子,便慢慢引着张娘子多讲些,众人就歪到张娘子的旧事上来。
原来张娘子倒真是个大家子出身,她母亲早逝,父亲是先魏王府上七品的侍讲。
先魏王乃太(宗)亲侄儿,原只是个郡王,那年因事受(太)宗训斥,一时想不开自缢了,太_宗哀痛,追封他做魏王,又申斥王府幕僚不能好好引导魏王,是以幕僚多受牵连,张娘子的父亲也因此丢了官。
京城居大不易,张父便带家人回原籍扬州来,意图谋个知州幕僚、县学供奉等职,谁料运势不济,一家子还未行到扬州境内,就被一伙强人给劫了,金银细软被抢了个光,仆从护院被打杀了三四个,张父也被踹了一个窝心脚,又吓又气,没几日就过世了,只剩下张娘子和她兄长。
她兄长那时也只十四五岁,正是个混账年纪,只当父亲的死是因为皇家争斗,把个十来岁的张娘子带回乡,托付给他师兄顾准,又说了些报仇雪恨之类要命的话,径往定州去了,二十年几不曾回来。
张娘子拣了能说的讲了几句:“家父原是先魏王府上的侍讲,那年回乡途中不幸遇了流匪……我们小时候家里雇着十几个下人,单跟着我的就有两个丫头……后来嫁给元娘父亲,虽然日子清贫,也不觉得怎样辛苦,福也享过,苦也吃得。经了些事儿,我才知道自己什么都挨得,可见凡事都要看开。”
曹老安人原就听过这些,此时再听一遍仍觉得有道理,频频点头。
倒是小曹氏听入了神,心想:“原来她家先时这样阔绰,亏得现在败落了,不然这弟妹我可降伏不住。”也一边应和道:“正是这个理儿呢。”
展眼新婚第四日,李大娘、李二娘来看新弟媳。
李大娘只比张娘子小三岁,已过了三十二岁生辰,她性格爽快,为人热情,是个有福气的,嫁了高家庄有名的地主家做长媳,没几年生了两儿一女,如今在家说一不二,再过几十年俨然又一个曹老安人。
李二娘有些一言难尽,她夹在长姐和李蔚之间出生,李修和曹老安人待她一不像对大娘那样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