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前世还是今生,尚泽世都从未想过自己也有躲起来偷听的一日。
谁能料到呢?
总是居高临下的温国皇帝,此时居然缩手缩脚地躲在屏风后头,准备听人家说话。
如意轩正殿的紫檀木金漆嵌象牙座屏又高又宽,遮挡一个成年女子绰绰有余。
但头一回“听墙根”的尚泽世还是站得缩手缩脚的,生怕哪里会露出马脚,明知接下来要发生的不是什么生死一线的事情,也依然紧张得心咚咚直跳。
屏风外,尤意情和小蓝子已经各就其位,只待闵亲王过来。一刻之前,有宫人来报:闵亲王的轿子进了宫门。
这会儿,闵亲王该到了。
正当尚泽世努力调整呼吸之际,传事的太监进来禀报说:“小主,闵亲王已至殿外候宣。”
“宣。”
尤意情的声音平淡如无波古井,听得尚泽世不禁有些惭愧。
论紧张,怎么也得是尤意情更紧张才对。毕竟尤意情将要面对的,可是曾经想取他性命的嫌疑犯。
偷听者需要做的事,就只是安安静静地站在屏风后而已,实在没道理紧张成这个样子。
想通这个道理之后,尚泽世稍稍冷静了些许。
很快,一阵慢悠悠又不失稳健的脚步声传来,必是闵亲王无疑。
“见过小主,小主万福金安。”
给尤意情见礼的闵亲王,从膝盖打弯的程度到低头的幅度,都没有因为尤意情只是区区一个七品召侍,而有所懈怠。
作为晚辈,尤意情很懂事,立即起身走过去扶起闵亲王,同时道:“舅舅免礼,请入座用茶。”
听到尤意情脱口而出便喊“舅舅”,尚泽世心里真是百感交集。
然而,尤意情并未给予尚泽世多少走神的功夫,几乎是刚重新坐好就直接切入正题。
“端郡王因出铜县的案子被削爵收监之事,想必舅舅应该也听说了。今夜冒昧召舅舅进宫,一半是因为出铜县的案子,另一半是因为陛下。
“先前,房公公派人来告,陛下回宫后一直郁郁寡欢。我本想去安慰陛下,却碍于有件事必须先问舅舅,否则去了圣安宫也是吃闭门羹。”
倍受太宗皇帝疼爱的二皇子、先帝护了一辈子的弟弟、骄奢淫逸大半生的端郡王,终于落魄了。
此等特大消息根本无需朝廷特意发布告示,就能火速传遍京城的大街小巷直至全国各地。
同为皇亲国戚的闵亲王如果没有第一时间就收到消息,反倒奇怪了。
果然,闵亲王一开口,问的就不是端郡王。
“出铜县一案牵连甚广,莫非小主也与此案有关?”
眼见闵亲王面露诧色,尤意情很难判断他究竟是不是在演戏。只能听声音的尚泽世更是听不出。
这种情况也算出师不利了。然,计划得继续进行。
不动声色地整理好心态后,尤意情接着道:
“正是。出铜县的前任县令具臻是我的故交,他受人诬陷被判处流放,差点死在路上,是我救了他。我从他口中得知出铜县矿难的实情之后,曾给两位高官送过告密信。一位是栾大人,多亏了他,我才得以进宫面圣,又得陛下恩宠加身。”
“恩宠加身”这四个字的语气透着满心欢喜,尚泽世单是听着,就感觉仿佛看到了尤意情的笑容,而且还不是一般的笑,是能勾起前世大殿阅选记忆的微笑————脸上的每一寸肌肤都透着被情情爱爱滋润过的幸福感。
想起大殿阅选时的画面,于尚泽世而言,可不是什么愉快的体验,因为阅选结束后再次见到尤意情就是国婚当日了。
“演戏而已,有必要笑得那么实在吗?”一时间,尚泽世竟不知该腹诽尤意情演戏过于真情实感好,还是腹诽他演戏真假不分好。
“另一位就是舅舅您。不知为何,我至今未收到舅舅的回信,以致于陛下误会我有意诬陷舅舅。但我对天发誓,绝无诬陷舅舅之意!”
“陛下误会小主有意诬陷臣?这是何故?恕臣实在没听懂。”
闵亲王到底听没听懂,仍未可知。在场的宫人里面,肯定没几个听懂了尤意情的这段话。
这段话是尚泽世有意设计的,要的就是“重情绪、轻内容”的表达效果。但凡闵亲王一下就捋清了个中逻辑,反倒证明他在装。
不过,可能是由于尤意情的表情过渡得太快,连知情的小房子听完都恍惚了一下,差点和闵亲王一个反应,如果闵亲王的疑问不是假象的话。
戏唱了快一半,闵亲王却仍未露出任何破绽,所有的反应都是那么地自然,令尤意情不由得暗叹:若一切都是伪装,这演技未免太好。
殊不知,此时的尚泽世也有类似的想法——既害怕闵亲王的演技无比精湛,又希望一切都是自己多虑了。
“我把未曾收到舅舅回信的事情告诉了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