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微亮时我便醒来。
谷中幽静如斯,冬日也少有鸟语,叫醒我的,无非就是屋外极轻却踌躇往复的脚步声。
我只有起身稍作梳洗,打开门看时,便见园中红梅初绽,松叶森森,更显凄寒冷寂,朱邕在门外踱步。听见开门声他转向我,面带微笑:“去找阮谷主吧?”
我心里一叹,面上还是无可奈何:“大早扰人清梦,你很不厚道。”
他恍如未闻,朝我迈了一步:“天气很冷,你穿得太单薄了些。”
我打量自己,一边走出屋子,晨风凉意侵人,我顿时精神一震,真有抖擞焕发之感,不由暗叹冬日的帝子谷果然是习武极佳之地,于是伸手按上朱邕左肩,用掌中内息温热告诉他老人家:我不冷。
他笑意加深:“这几年长进许多。”
我收了掌,提议:“这么早不好去打扰人家,多年不见,可要与我活络一番筋骨?”
朱邕一笑,眼虽看着我,脚下已不着痕迹移了半步:“也好,我也想见识一番传闻中的久幽剑法。”
我眼露狡黠,一本正经:“既已传授与人,改日你见到他们自可讨教。”说这句时人早已移形一丈开外,接着足尖轻点朝他直去,他微微一笑伸手格挡,看似轻柔却也隐含绵力,并没有刻意相让。
几招下来,我们各自退开数步,他依旧唇角上扬,说:“你有兴致,我自当相陪了。”
我淡笑不答,再逼近时招式转变更快,指尖似要点他上额,肘下已攻向他左肋,左脚刚险险擦过他的膝盖,掌中又已蓄力击向他的胸膛,如此几番打斗,渐渐彼此都各增功力,就如我们儿时在长辈们的指点下潜心习学一般,我有意缠斗,他也愿奉陪,他招式间略有破绽,我也耐心补全化解,接着他便微微一笑以示领会,不知不觉,我们都忘了身处何时何地,只是越发畅快淋漓,直觉浑身蕴满气力,仿佛只要一出声,一跺脚,便会使周围枯枝尽落,震碎不远处的屋檐青瓦。
但我们还没有真的完全沉浸其中,我正与朱邕两臂相抵,耳边便传来一阵脚步声,也不知朱邕此刻在想什么,我手腕转动间他竟一时未查,一下被我猛地击中胸口,我已是收掌不及,幸好他也不弱,只是蹬蹬后退数步,才苦笑道:“你好歹给人留点颜面,我要是吐了血,以后也就不必去见风淡水了。”
我赶紧上前查看,他朝我摆手,揉着胸口:“看样子你这几年没少打架,哎。”
我怒,心想你自己出神怪得了谁?
“怎么样?”
他只是轻笑,看着我若有所思:“也没什么,只是刚才,突然想起小时候的事了。”
我还未说话,耳边便听到一声轻咳,转身看时,才看见阮铁子和一个十七八岁的姑娘在不远处并肩站着。那姑娘一身红衣,俏生生的模样。
朱邕咳了一声,整整衣襟:“少谷主请勿见怪,我和久幽一时兴起。”
阮铁子立刻摇头:“当然不会,”他眼里倏然闪起热切钦慕的光芒,倒让我吓了一跳,“二位实乃江湖风云人物,今日亲眼所见,方知传闻不假,在下算是大开眼界。”
我只不过与朱邕过了几招,在他眼里居然已到了大开眼界的地步,看来这位少谷主眼界好开得很,就如当初宴国那位立志为绿久幽终身立传的史官一般无二。
朱邕摇头微笑:“少谷主此话让人汗颜,我方才已经败下阵来。”
“朱公子武艺超群,又如此谦让,看来爹爹说得没有错。”
如你所想,说话的不是阮铁子,这道声音悦耳清脆,很是动听。
阮铁子便接下来说话了:“这是舍妹鸾子,几日前出门游玩,今晨方回,听说二位在谷中做客,便忍耐不住,拉着我说是定要见见二位,见笑了。”
朱邕只是微笑点头,即便阮鸾子一双大而灵动的美目一眨不眨落在他的脸上,也不见他有何反应。
我只好朝这兄妹二人笑笑:“幸会,阮小姐。”
阮鸾子如何有空看我?
她只盯着朱邕,大概今晨微凉,她两颊渐渐生出红晕来。
“鸾妹?”阮铁子终于唤道。
她这才收回黏在朱邕身上的视线,转而向我,眼里带着些许试探神色打量,她说:“你真的就是绿久幽?”
我哂然。
怎么我看起来那么不像绿久幽的吗?
还是阮铁子开口:“鸾妹,不可对客人无礼。”
他家妹妹眼里有些不甘的意味:“可传闻绿久幽年纪颇大,怎么会是和我一般年纪呢?”
眼看她家哥哥不满了,我赶忙在他之前开口:“你误会了,我大概比你要大一点。”
这位阮小姐定是涉世颇浅,也不曾真正踏足江湖,否则既不会在朱邕跟前表露如此小女儿神态,也不会消息如此不灵便——我一路短短数日都不止听见一回‘绿久幽是夕未门下’此类言论,她却还在诧异我为什么不是